阿默扑进教堂时，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汇成小溪，在大理石地面上蜿蜒流淌。刘神父就站在圣坛旁，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握着本圣经，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异常镇定，只是朝阿默飞快地眨了眨眼。
“快！地窖！”刘神父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指向圣坛左侧的墙角。那里铺着块暗红色的地毯，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阿默的心脏狂跳，系统的蓝色方框在他眼前闪个不停，显示“目标：地窖入口。安全系数：高（90%）。”
他冲到墙角，按照刘神父的暗示，抓住地毯的一角猛地掀开——下面不是地砖，而是块活动的木板，上面有个生锈的铁环。阿默用力拉起铁环，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深不见底。
“快进去！”刘神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阿默回头，看见教堂的大门正在剧烈晃动，门板上的彩绘玻璃“咔嚓”一声裂了道缝，王裁缝的嘶吼声穿透门板，像头被困的野兽：“开门！不然我烧了这破教堂！”
阿默不再犹豫，钻进地窖。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感觉到脚下的石阶又陡又滑，像是很久没人走过。他刚下到一半，就听见头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教堂的门被撞开了！
“刘神父，好久不见啊。”王裁缝的声音带着股阴狠的笑意，“把人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包括罪人。”刘神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少跟我来这套！”王裁缝怒吼着，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刘神父显然动手了！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上去帮忙，可脚下的石阶湿滑，他又带着伤，上去只会拖累神父。
“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倒在地。阿默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死死咬着牙，加快速度往下走，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地窖比想象中更深，也更宽敞。底部是块平坦的泥地，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味，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木箱和麻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阿默摸索着走到一个最大的木箱前，用尽力气掀开盖子，把怀里的名册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搬来块石头压在上面——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木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指尖滴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地窖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头顶隐约传来的打斗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头顶传来，穿透厚厚的石板，清晰地钻进阿默的耳朵里。那是刘神父的声音！
阿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猛地站起来，想冲上去，可刚走两步，就听见头顶传来沉重的倒地声，然后是王裁缝粗重的喘息声：“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紧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王裁缝的咒骂声：“人呢？那小兔崽子藏哪了？！”
阿默蜷缩在木箱后面，浑身抖得像筛糠。他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刘神父为了掩护他，牺牲了。那个总是温和地笑着，说“上帝会保佑善良的人”的神父，永远地离开了。
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王裁缝正在寻找地窖入口。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摸索着找到一块锋利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如果被发现，他就和王裁缝拼了！
就在这时，系统的蓝色方框突然闪烁起来，显示“检测到敌意目标离开！距离：50米，100米……滋啦——威胁解除。”
王裁缝走了？阿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刘神父在最后一刻，肯定没说出地窖的位置。他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阿默的安全。
地窖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阿默压抑的哭声。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因为悲伤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他想起刘神父递给他的那杯热牛奶，想起他在钟楼窗口的微笑，想起他说的“上帝会保佑你”……
不知过了多久，阿默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借着从石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打量着这个狭小的地窖。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他紧紧包裹，霉味呛得他直咳嗽，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惊慌失措，只想活下去；想起第一次接到老周的任务，害怕得整夜睡不着；想起为了给母亲治病，放下尊严去求张先生；想起码头火并时的惊险，书店转移名册时的紧张……这一路走来，他遇到了太多善良的人，也看到了太多的牺牲。
老顾为了掩护他，倒在了书店里；刘神父为了保护他，牺牲在了圣坛前；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地下党同志，为了信仰，为了这个国家，前赴后继地走向死亡。
“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遥远的事。”阿默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它就在身边，在母亲咳血的咳嗽声里，在王裁缝凶狠的眼神里，在刘神父倒下的那一刻里。它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鲜血和生命。
他低头看着那个压着石头的木箱，里面的名册承载着无数同志的希望和嘱托。以前，他觉得这只是个任务，是为了偿还张先生的人情。可现在，他明白了，这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传承——那些牺牲的人没走完的路，需要他继续走下去。
“我没有退路了。”阿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疼，可他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他不能辜负老顾的牺牲，不能辜负刘神父的信任，更不能辜负那些还在黑暗中挣扎、还在期盼黎明的人们。
他走到地窖入口，侧耳倾听。外面的雨还在下，敲打着教堂的屋顶，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为逝去的人哀悼。王裁缝应该已经走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日军的清乡很快就会开始，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阿默深吸一口气，抓住铁环，准备上去。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清乡，不知道母亲是否安全。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出去，必须把名册保护好，必须为那些牺牲的人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缕微光从石板的缝隙中透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弱的暖意。那是雨后的月光，穿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折射进地窖，像上帝投下的一缕希望。
阿默看着那缕微光，突然笑了。他不再害怕，也不再犹豫。他推开石板，一步步往上走，背影在微光中被拉得很长，坚定而决绝。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