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五更三点(四点十二分),宫门准时打开。
奔出的小太监们发现宫门前早已站了一堆人。
为首的是内阁大学士刘一燝,还有左都御史张问达、兵科左给事中杨涟、工科右给事中惠世扬、刑科给事中暴谦贞以及御史顾慥、左光斗、顾大章等十多人。
杨涟一把拉住一个小太监,喝问道:“急匆匆的,你们做什么?”
“报,报丧”,小太监冷不丁被拉住,没反应过来,带着磕巴回答道。
话音未落,景阳钟响,向世人宣告着泰昌皇帝的离去。
“快,诸君随我速进宫,护卫皇长子。”
刘一燝在人群中大喊一声,不顾自己年迈,带头向着乾清宫方向奔去。
乾清宫内,泰昌皇帝的灵柩停在大殿之内,四周遍布着致哀的灵幡。
刘一燝冲进大殿,不见朱由校的身形,他又看向殿内四周的太监,发现都是陌生面孔。
心下大定,按照商定的剧本,刘一燝当即大声责问起了眼前的太监们。
“监国皇长子应当在先帝柩前即位,皇长子现在在哪里?快说!”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这位老大人有毛病吧,小爷在哪是他们这帮小虾米应该知道的?
“快说!!”
刘一燝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同时心里也在大骂王安,果然是阉竖,毫无信义可言,你踏马人呢?!
就在刘一燝焦急等待王安出场说台词的时候,朱由校、李选侍等一众身穿孝服,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此时刘一燝正背对着殿门,和杨涟、左光斗一起,围着一个小太监诘问。
“小爷被人藏起来啦”
魏进忠哑着嗓子高喊一声。
听到有人对词,虽然和约定的不太一样,刘一燝也能理解,区区太监没见过什么大活,紧张嘛。
他挺起胸膛,用更大的声音接话,务必要让皇长子听到他忠诚的声音。
“大胆,李选侍胆敢把新天子藏起来?!”
说话间,他的脸上换上了怒目贲张的神情,对着殿门来了一个华丽转身。
“殿下?”
刘一燝直接楞在了当场,不是说先浅浅的困住吗?
这是……
“刘阁老,看到孤在这,是不是很安心?”
“殿下,请恕臣失仪,臣来到大殿未见殿下身影,一时忧惧异常,担心宫内有人趁机危害殿下,焦虑之下才有过激言语。”
好歹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刘一燝立马反应过来,先把之前的异常圆过来再说。
“小爷,方阁老及众尚书请见。”
汤盛从后面小跑着上来奏报,这货是朱由校的伴读,也算亲近太监之一,昨晚顶了魏朝的缺,升任乾清宫管事太监。
“去养心殿吧”,朱由校看了一眼泰昌的灵柩,沉声说道,“父皇日理万机一辈子,剩下的事就不要惊扰他了。”
养心殿内,太监在龙椅旁边放了一把椅子,由朱由校就坐。
他毕竟还不是皇帝,龙椅现在还坐不得。
“刘阁老,还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李选侍安敢藏拘新天子?”
刘一燝是内阁大学士,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朱由校特别有此一问。
“老臣惶恐”,刘一燝打好了腹稿,言语里多了一丝宰辅气度。
“昨日皇上召见我等,臣亲眼所见监国为李选侍推搡而出,今天在大殿未见监国,情急之下便浮现了昨日情景,忧心监国安危,是以脱口而出。”
方从哲在一旁听着,暗骂一声老匹夫,自己带着一众东林干将早早守在宫门口,一句昨日所见就想糊弄过去,骗谁呢。
果不其然,李选侍从一旁迈步而出,脸上浮现戚色和委屈。
“阁老好会污蔑臣妾,昨日臣妾确实是讲皇太子推出帷幔,可臣妾是有所请,太子亦有所言,阁老怎么能胡乱猜测。”
“这点孤可以证明”,朱由校朗声开口,“昨日选侍确实猛推了孤一把,也确实是有所请,可这个所请,孤以为不妥,便没说。”
“监国不说,臣妾今天自己说”
李选侍立马接话,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将指甲掐在肉里,深情说道:
“臣妾侍奉先帝多年,受先帝错爱,昨日即打算绝食诵经,为先帝祈福,奈何先帝撒手而去,现在……臣妾悲痛欲绝,恳请就此追随侍奉先帝。”
“不可,父皇驾崩,选侍侍奉父皇多年,理当安养晚年,这是礼,更是孝,此事不要再提。”
朱由校直接否定,“来人,请选侍下去安歇。”
群臣楞楞的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没几下就把昨日的事情盖棺定论,一个劲儿在心里直呼,不是说李选侍跋扈么,不是说苛责太子么,这是一团和气齐心协力好吧。
等李选侍下场,邹义咳嗽一声,扬开一张纸,对着众人朗读起来。
“昨晚亥时至子时,多名大臣在刘一燝府上相聚交谈,席间多有谋划。”
“张问达,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东宫信任我等忠心,但还远远不够”
“惠世扬,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当先让东宫多困一会儿,给王安点时间,我等再出手解救。”
“暴谦贞,你来解释一下,还得喊上杨涟和左光斗,这俩楞货有冲劲。”
“顾慥,你来解释一下,钱谦益就算了,银样蜡头枪一个,关键时候不顶事”
随着邹义一句句的发问,被问到的人全部大汗淋漓,胆子小的直接瘫倒在地。
“王心一,你来解释一下”
“邹公公,你不要冤枉人”
王心一听到自己名字,被吓得一个机灵,他确实想参加聚会来着,可他一个万历四十一年的后辈进士,在一种深资历前辈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我想参加来着,他们不让我去。”
“哎对”,邹义抚掌一笑,“你就解释一下这句。”
“殿下,这都是阉竖构陷,一派胡言,我等对皇上、对太子忠心可鉴呐。”
“刘阁老”,邹义对着刘一燝迷眼一笑,“就知道你们会狡辩,带人证!”
说话间,一队锦衣卫校尉,押着二十多人走进了养心殿。
“刘福?你怎么在这?”
“张忠?”
“三宝?”
这些人,要么是众人的长随、车夫,要么是管家、管事,进店行礼之后,便开始说话。
“禀殿下,小人名叫刘福,是刘阁老家的后厨管事,昨晚阁老吩咐,家里有贵客,要我们好好准备。”
“禀殿下,小人名叫张忠,是张大人的车夫,昨晚我家大人回家路上,在车里说这次一定还能往上走走。”
禀殿下,……
“孤不想听了,让他们去跟锦衣卫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