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营大校场上热火朝天开展选锋的时候,户部大堂也有两拨人吵得热火朝天。
一方是一众户部堂官,另一方是户部尚书李汝华,还有刘时敏、王体乾,以及他们带带来的内承运库和都知监一众太监。
户部尚书不跟自己的属员站一起,而是跟宫里太监们一起,也是一景。
刘时敏看着下面两波人争论的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你们户部可是有意思,连大司农都同意开仓验银,一堆属官竟然拦着,这传出去,户部还是朝廷的户部吗?”
李汝华像是大气一场,神情灰败地坐在桌边,手指着户部一堆人,说不出话来。
一名户部官员出声反驳,“你们哪是要验银,你们这是要打我们户部的脸呐,再者说了,银两都已经经过清点装封,没有必要再清点一次。”
“哼哼,怕不是银子少了,有人心虚,所以才不让我们审计吧”
王体乾在一旁不住的冷笑。
“竖阉,你这哪里是什么审计,分明是看我们户部好欺负!”
堂下又有一名户部官员跳脚骂道。
“说的轻巧,审计光说花费的时间很快,可收尾的不还是我们?现在辽东局势危急,耽搁了国家大事,你一个竖阉担待得起吗?”
“要这么说,咱家今天还就非得见到银子不可!”
被人连续指着骂竖阉,绕是脾气好的刘时敏也火了。
踏马的,户部这帮人有病吧!
他和王体乾奉旨前来,一开始两边商量的其乐融融。
为了避免辽东发生物价飞涨的后果,双方都认定不能把一百万两犒赏直接运到辽东。
最后一番商谈下来,辽东现有兵丁二十六万人,按照每名士兵给银子二两、米一石、棉布一匹的数量犒赏。
京师现在一石米价维持在8钱,棉布一匹2钱不到。
按照这个数据,就算米和布全部购买,也仅需要现银七十八万两,户部人员对于此方案给予了热烈支持,一时间官宦和宦官之间竟有同心同德、其乐融融之势。
刘时敏提出,多出来的犒赏银是直接运往辽东,还是再赏购他物,须要请旨定夺,户部一众官员也同意。
但当王体乾提出需要审计现银时,户部一众官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先是推脱说库房看守请假了,没人给开门。
又说库房门锁的钥匙丢了,整个户部就只有这一把钥匙。
刘时敏就说了一句,实在没钥匙,就破锁吧。
户部官员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齐齐跳高,尤其是以两个山东司的主事,鹿善继和王霖跳的最高。
而户部尚书李汝华则是全程拉着脸,狠狠的把户部众人扫视一圈之后,命令开仓。
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户部堂官跳了出来拼命劝阻,直言户部不是他李汝华的户部,既然堂上官面对竖阉跪了,那就轮到他们维护户部尊严。
“报给皇爷吧”
刘时敏看了看外面已经过晌的太阳,他午饭还没吃呢。
他和王体乾权力虽大,但所掌毕竟不是善于动粗的衙门,对视一眼之后,选择了向朱由校求援。
朱由校得到奏报时,正在吃午饭。
听了几句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钱款肯定对不上了呗。
还改明天查验,敢换成明天,今晚户部仓库就敢烧起来。
本想等辽东和粮食布局完成后再清理这些陋规,现在既然有人提前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客气。
“命锦衣卫巡捕房派人维持秩序,现场情况临机处置。”
“命内阁、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派员,现场一同开仓,都知监现场通报审计结果。”
下完旨意,朱由校考虑起了户部尚书的人选。
按照李汝华的性子,经次一场,大概率会请辞,对这位中立派大司农,朱由校倒说不上恶感,就是单纯感觉,户部管钱,事最杂最乱,得配个精力跟得上的堂上官。
貌似,太仆寺卿毕自严就很合适,人送外号晚明搞钱小能手。
空出来的太仆寺卿他准备交给周应秋。
朱由校搜遍以往记忆,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能让朱由校关注到,是因为周应秋是泰昌帝在位一个月时间里,唯一一个主动往朝廷交银子的人,交的不多,一共三万零八十两,自称是历年积存下来的,由他送过来支持国家边防建设。
在一众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官员里,一下子凸显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也把朱由校看得非常的感动,哼哼,这人要么是勤于王事的能吏,要么是搜刮百姓的好手。
这等人才(渣)得放在身边看着才放心。
不光是户部,中枢各大臣他都不怎么满意。
年龄大的年龄大,有的人还没有基层工作经历,纯靠着科道嘴炮一路升到一路主官。
比如杨涟,虽说已经被他踢了出去,可朱由校想起这家伙几道奏疏仍旧不爽,洋洋洒洒、言之无物,这家伙倒是做过知县,还得了个廉吏第一的名头。
可他要的不是廉吏,是能干实事的官员,光自个操守好有啥用,活该再出去回炉。
“大伴,把太仆寺卿毕自言给朕找来。”
朱由校召见毕自严的时候,户部衙门里依旧热闹非凡。
锦衣卫接到旨意之后,就派人封锁了现场。
户部银库门前,阻挡一众太监查账的,除了户部山东司两名主事,还多了几名其他官员。
说话的依旧是鹿善继和王霖。
“各位大人啊,查遍了国朝典章,都没有都知监审计的先例,这是内宦侵夺都察院、侵夺户部的职权,这是竖阉混乱朝纲,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当挺身而出。”
“各位大人,长此以往,以后不光是户部,以后各部都会被”
俩人说到一半就住了嘴,他们看见内阁次辅韩爌,带着一堆人呼啦啦的走进了大院里。
两人心下不妙,感觉这次不好再拖延时间了。
韩爌紧皱着眉头,开口就是训斥。
“大庭广众之下阻门叫嚷,成何体统?!”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样挡在库门前也太明显了吧,傻子都能看出异常来。
“韩阁老,不急,咱家还想着再看看有谁站出来呢。”
王体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仓库周围已经全部封锁,这库门早晚得开,账早晚得查,现在就看谁还会主动跳出来。
“开库门!”
韩爌脸沉得更厉害,直接挥手下令。
吱……
在厚重库门被推开的同时,鹿善继和王霖两人瘫倒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完了。
其他官员互相之间交流了一阵眼神,也把目光集中到了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