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极听完委屈至极,什么叫屈尊找上我,你家儿子好歹也是英国公世子,未来的英国公好吧,四舍五入跟成国公地位差不多平等。
再者了,张之极抬头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朱纯臣跟自家老爹差着年龄、差着辈呢,些许小事,哪能直愣愣的找上门来。
“快说!”
张维贤见张之极发呆,刚刚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涌了上来,对着地上的儿子一瞪眼,伸手就要去摸家法。
“爹,爹,我说”,张之极赶紧认怂,“他找我,是想活动一下通州张家湾城的守备。”
“张家湾?”
张维贤一听这个地方,就大体明白了朱纯臣的心思。
张家湾位于通州,是北运河上的漕运枢纽,人流船只往来密布。
为了保护漕运安全,嘉靖年间朝廷花费白银三万两,建起了张家湾城,驻扎兵丁500人,委派一名守备管带。
有了城池之后,张家湾商业更加繁荣,因此也成了各类势力手中的香馍馍,那里不仅有皇店,还有官店,官府更建有各种塌房出租给客商,充作货栈用途。
此外,张家湾还设有大通关、巡检司、宣课司、提举司、盐仓等大小衙门,另有木瓜厂、砖料厂、花板石厂等各种买卖行业。
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派出内官前往张家湾收税,随着皇帝驾崩,税监被撤了回来。
恰恰又在上个月,直隶巡按御史弹劾成国公朱纯臣,外加锦衣卫指挥使钱赈民等几人,又重新在张家湾收取店税。
而这等弹劾呈上去之后,遇到了泰昌皇帝驾崩,便一直没有了下文。
此时朱纯臣出面找到自家傻儿子,想要谋求张家湾守备的位置,这是准备长期经营下去么。
“你答应了?”
张维贤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家法,准备根据傻儿子不同回答,施展不同的招式。
“我哪能啊,守备那可是朝廷命官!”
张之极这点还是看的清楚的,自家虽说长期管着后军都督府,但卫所和营兵毕竟不是一回事。
真得帮忙,也得融通各种关系,还得自家老爹点头才行。
“回了他吧,这事咱们不掺和”,这句说完,张维贤撇了一眼地上的儿子,问道,“你没收他好处吧?”
“没没”,张之极蹭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挨到自家老爹跟前,小声解释着。
“他倒是说每年可以从张家湾店租里拿出一千两给咱家,我想了想,没敢要。”
张之极没敢要是真的,一千两已经很不少了。
勋贵子弟嘛,尤其是他这种从小被当做国公继承人培养的子弟,一个是要懂点家学技艺,再怎么着都是靠着祖宗武勋起家的,不要求你多精通,但至少不能被手底下家丁和门生给忽悠住。
另一个就是人情财物这块,国公府也不是简单的一座府邸,上百年传承下来,各支各脉都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还有各种人情往来,对金钱数字没个谱的继承人,搞不好都能把家给抵出去。
正是因为如此,张之极才没敢应口,张家湾一年的商税下来,足有两千多两。
他动动关系,就能有一千两,这一千两是分给他的,是他看见的,那还有些他看不见的,得有多少被其他人分走了?
他猜测,如果真把所有的税款曝光,一个张家湾一年被榨出来的银钱,打底得有个七八千两,遇到手狠的时候,上万都有可能。
这就恐怖了吧,七八千两的收入,他们拿四千多两,扔给朝廷两千多两,这掺和进去能有个好?
“嗯,没要是对的。”
张维贤点点头,他一生行事持重,对银钱上也看得分明,作为勋贵,只有皇帝赏给你的,只有皇帝让你拿的,唯有这两种钱拿的才安心。
一千两是不少了,家里的庄子、地块还有几处厂子,也就兴旺的那几处,一年下来堪堪能超过千两之数。
偌大一个国公府,都是靠着这几百、那几百的进项撑起来的。
可他英国公府体量在这,也不缺钱,尤其是西山里那一批煤窑,那可是真正的万年产业,当年老祖宗为啥放着朝廷禁令不管、舍了脸面不要,非得去卢沟河开矿,面对弹劾皇爷为啥特意宽宥?
那是单给国公府一个地开的么,朱纯臣还是太年轻啊。
“以后跟朱纯臣这帮人往来可以,但不要牵扯太深”
张维贤看了张之极一眼,一下反应了过来。
“谁让你起来的?”
“哎,爹,您这不是打完了嘛”
张之极显得既无辜又带了点无赖,“后面我说的那些,您都点了两次头了,这说明我做的还行啊”
张维贤没理会儿子的狡辩,三十大几的人了,在外面看着还人模狗样像那回事,在家吧,也就这么回事吧,哼哼,跟他当年差远了。
“来,你说说咱家如今的情况,再说说对今上的印象”
张之极见老爹严肃起来,也端正了身形,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之后说道:
“爹,咱家稳了,前所未有的稳当,咱们真的是有了从龙之功,勋贵第一家的底蕴厚了一倍不止。”
张之极这话说的自信,西暖阁一战,他们父子齐上阵,什么样的表现,可是都被新君看在眼里。
这种战斗,虽说比不上战场厮杀得胜显眼,新君也不方便大肆褒奖什么,可这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
真以为他不懂什么尊卑身份么,他一个世子,就好意思跟朱纯臣一起喝酒谈事,年龄是一回事,他的底气更是来自这里!
“谦受益,满招损,你小子要是敢仗着这个嚣张跋扈,老子现在就先废了你!”
说着,张维贤手里的家法重重的劈了下去。
“哎吆爹,你真打啊”
噼里啪啦的一炷香之后,张之极再次趴在了地上。
“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但永远不要说出口,有些事咱们做臣子的,要永远的忘掉,有委屈憋回去,有功劳放回去,忠于王事,忠于君上,才是我们张氏的立根之本。”
“儿子记下了”
“不,你不只要记下,还要把它印在脑子里,刻在骨头里!”
张之极内心这个郁闷啊,道理他都懂啊,但是老爷子你让说的,不说肯定是一顿,说不到点上也跑不了一顿,说对了还是一顿。
合着自家老爹从宫里回来,就是想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