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朱由校收拾妥当,准备去主持他天启朝第一次朝会。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天启朝,应该是他登极后的第一次朝会。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万历驾崩,朱常洛继位,定年号泰昌,按照传统,下诏定明年为泰昌元年。
可泰昌帝在位仅一个月就下线,朱由校继位,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情况,泰昌年号还没用,就过时了。
礼部孙如游给出了建议,就是今年七月之前的时间用万历年号,后面从八月起改成泰昌元年,明年开始用天启年号。
这样既全了孝道,又保持了统绪的完整,为朱由校接受,连带着朱由校对孙如游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看吧,东林一系里也有能用的人。
这次朝会,朱由校把时间推迟到了辰时,也就是早上7点钟。
开玩笑,都是这个时代最有权力的人了,谁家凌晨三点起床上班的?
他穿过来是当皇帝的,不是来参加高考冲刺的。
大臣们也没啥异议。
这帮人从万历时候开始,就没正八经上过早朝。
泰昌登极后开过一次大朝会,大家伙都忘记怎么个步骤了,有人拿着洒金扇子呼扇着,还有人插队高声说话,弄得泰昌皇帝老大不乐意,让御史记在本本上严肃批评。
再说了,他们科举考过来是来当官的,起的比鸡还早,成何体统。
在两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朝会时间固定在了早上七点。
午门前,三通鼓响,大臣们排成分队入场,文官走左掖门,武官走右掖门,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立定等待。
朱由校坐到御座上之后,殿外开始鸣鞭,一名鸿胪寺官员出面唱到:
“入班……!”
上朝大军再次行动起来,继续分成文武两列走上御道,文官由西侧北上,武官由东侧北上,然后再向东拐个弯,进入文华殿。
没办法,皇极殿烧了还没修好,现在文华殿是主场。
文官由首辅方从哲带队,武官由英国公张维贤打头,进殿后山呼万岁,礼仪性的程序才算结束。
“咳!”
朝臣里有人咳嗽一声,这也是规矩,表明自己有奏。
接着一名中年官员出班奏道:
“臣,湖南道御史王安舜,具本弹劾鸿胪寺丞李可灼,误进红铅之药,以致先帝宾天。”
“臣刑科左给事中魏应嘉附议,臣再参劾辅臣方从哲行事多舛,对李可灼处置畸轻,仅是罚俸归乡养病,似有包庇之嫌。”
“臣浙江道御史张泼附议,臣亦参辅臣方从哲,独相七年,妨贤蠹国。”
三个人盯着手上的笏板,念奏疏念的大义凛然。
红丸案的波涛来了!
先从李可灼引火到方从哲身上,再盯着方从哲找问题。
独相七年,期间就有开铁失陷,萨尔浒之败也在他的任上发生,还愁找不到毛病么。
朱由校冷眼看着蹦出来的三个人,这都是小虾米,先试试水,后面才会上大件。
“臣兵科给事中霍维华有奏”,一名看着还算年轻的官员,从六科那一坨人里面踱步而出。
霍维华??
御座上的朱由校心里打了一个突,怎么把这人给忘了,这人可是未来阉党骨干,更是牵扯进天启皇帝之死的一个角色。
霍维华做县令时还算有些担当,回来之后因为跟东林尿不到一起,便只能从别的方式考虑升迁。
他先是在自己内弟太监的通风报信下,看准时机揣摩圣心,第一炮就弹劾了王安,之后一路做到兵部尚书。
但这些都不是他让朱由校动容的地方,历史上霍维华在天启皇帝生病后,进呈了一个名叫“灵露饮”的方子,说白了就是用蒸馏方式提纯的米汤。
天启皇帝喝了一阵觉得好喝,还赐给身边太监好几个都喝了一阵,然后天启就嘎了。
这米汤有没有效?致死率如何?跟李可灼的红丸完全没有可比性,但也完全说不清呀。
天启之嘎,到底有没有霍维华的参与或者阴谋,后世众说纷纭,朱由校自己也分不清。
都喝了米汤,身边的太监没事,只有天启有事,大概率说明米汤没问题,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霍维华是被后世给过多解读和冤枉的。
但!
历史上的天启是天启,现在的朱由校是朱由校,刚才分析的小命是别人的,现在是他自己的,对于霍维华的判断,就得从疑罪从有的角度出发了。
而且霍维华本就是著名的投机分子,后面还一个劲儿的给袁崇焕说好话。
互相印证之下,朱由校给霍维华的米汤动机,梳理出了一个大概的逻辑。
先是霍维华向天启靠拢,后面顺势变成了阉党,又因为他在兵科给事中和兵部的位置上,袁崇焕手里的辽饷说不得要分润给他一份,然后,这小子就开始为袁崇焕说话。
后面有可能是天启或者是魏公公要清点辽饷或者查贪官啥的,然后霍维华惊惧之下,跟某些人一拍巴掌,一不做二不休……
尼玛,这小子,竟然还敢贪污,这都是朕的钱!!
朱由校看着站在下面侃侃而谈的霍维华,心中冷笑,犯罪嫌疑人霍维华,朕已经帮你把一条线都理顺了,你就痛快认罪吧。
“陛下,概括以上几个理由,微臣以为王安舜实为攀咬,所言不可信。”
霍维华朝着朱由校的御座再次躬身行礼。
这几天,霍维华敏锐的预感到,肯定会有人拿着泰昌皇帝吃红丸一事做文章,便果断的提前搜集各路消息,打好腹稿。
今天这一通发言,他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绝对是有理有据、顾全大局又一气呵成,皇帝听来,肯定也会发现他这么一块明珠暗投的金子。
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这就说完了??
朱由校看着霍维华有些不爽,刚才还说的口若悬河呢,他一愣神的功夫就结束了?
问题是这小子都说了些啥?
尼玛,今天大朝会虽然更多的是礼仪性质,但君前奏对也不能这么糊弄吧。
就这?
以后还能做到兵部尚书,你可等着吧!
“霍维华你血口喷人,你这是构陷污蔑”,王安舜犹如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出来。
魏应嘉和张泼也是义愤填膺。
“污蔑?”
霍维华冷笑一声,“当日情况,不光方阁老一人在场,韩阁老以及诸位尚书大人都在,你们若不信,可以请教一下几位阁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