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丈六尺深的渭河水中，升出一只三丈高的夜叉。
奇也怪哉。
夜叉周遭，舟船倾覆，民夫落水，惊叫不断。
渭河之上，场面一度混乱。
“舟船之间相互救援，救援完成，远离河中异物！”
李道玄站在岸边，高声喊道。
都不用他喊，附近民夫已经本能地疯狂划水远离了，只不过在岸上兵甲注视下，夜叉没有更大动作，众人勉强压下恐惧，相互救援。
夜叉还在等人回话，李道玄见河中没有伤亡，也就放下心来，握刀而立，侧面问道身旁数人：
“诸位，可识得河中异物？”
众人皆是惊异不语，倒是长孙祥有些迟疑说道：
“赤目青面、獠牙外露、手足如钩，这莫不是《阿含经》中所言的夜叉？”
只有夜叉五分之一高的段志玄有些惊愕地抬头看了看水中怪诞，又看了看天上太阳。
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妖异横行？这和志怪小说中记载的有点出入啊。
“殿下，这就是你要挖的东西？”
李道玄笑道：
“世间万物命名皆在我等人手，既然河中异物形似夜叉，那就唤它夜叉又有何妨。
志玄，水中此物可敢与我擒之？”
李道玄这最后一句，既是疑问句，又是陈述句。
他只想听到一种回答，也的确只听到了一种回答。
回答他的是长刀出鞘之声。
“有何不敢！玄甲儿郎岂惧魍魉！甲士整备架槊！弓弩手上弦！”
左骁卫闻令而动，掀开边角位置十辆辎重车上的油布，车内赫然是十架伏远弩。
弓弩上弦，齐指河心。
而后，是更加广阔的兵器解禁、机扩上膛声音。
大唐玄甲军，死都不惧，岂会畏惧水中丑陋怪异。
薛大鼎也开始在甲士帮助下，重新约束河岸秩序，接纳水中回返的船只。
兵甲整肃之中，李道玄又上前两步，站到了渭河岸边，气沉丹田，凌冽话语清晰传到河中：
“渭河水府？渭河八百年泥沙具下不堪大用，还敢言有水府？孤乃皇唐魏王，唤你府主出来应答！否则，这渭河今日就此断流。”
河中夜叉踏水而立，本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到李道玄如此嚣张的言论，想到了某位龙王，当即大怒：
“猖狂蝼蚁，还敢称什么魏王？四百年前的魏王都见不了我家府君，你这生瓜蝼蚁还在这里聒噪！”
言罢，渭河水面在夜叉脚下被踏出六尺高的浪涌。
水浪翻涌之中，夜叉脚蹼踏水，高大身形开始在渭河之上狂奔，三十丈距离不过数步的时间。
其手之中，一根人腰粗细、足足有三人高的分水叉高举，带着水浪鱼虾就要叉向李道玄。
立于岸上的李道玄听着分水叉之上挂着的七颗兜鍪相互撞得“哐哐”之声，闻着夜叉身上渭河浑浊水腥味道，眉眼一抬，身形如若山岳。
巍然不动。
“一百甲士出列与我应战！”
随着李道玄一声令下，在其身后列队完成的一百名玄甲兵整列前踏，其余甲士纹丝不动，哪怕三丈妖异前奔，也不做多余动作。
李道玄的声音压过不断前压的浪涛之声：
“三叠阵！前队持盾，中队架槊，后队张弓！“
甲士奋勇向前，将魏王李道玄戍卫在其中间。
畏惧？没有人畏惧。
今日说是要来擒龙，既然擒的不是人中之龙，擒个兽中之龙也好。
至于眼前怪诞，一副蛮荒野人样貌，身高三丈又能如何。
“放！“
随着李道玄一声令下，再远处十支裹着火油的铁箭破空而去，率先与前冲过来的夜叉接触。
三尺两寸长短的伏远弩箭，箭簇形制三棱破甲，专为攻城破坚，但是对于三丈高的夜叉而言，还是有些细短。
夜叉嗤笑一声，本不想理会，区区凡火也伤他不得。
却不想一箭射中夜叉身躯，劲头直破了夜叉身躯表皮，引得一阵刺痛，逼得夜叉手中分水叉当空挥舞，拦截这些烦人的人族枝杈。
却不想这些弩箭之上带着存油的陶罐，其中混杂着硫磺、硝石，竟然遇到夜叉体表粘稠水液不曾熄灭。
“看来那些半吊子道士的配方混合石油，对这夜叉还是有些功用的。”
李道玄仔细观察着夜叉反应，搜集着这只本应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生物特性。
他很好奇，自己杀了这只夜叉，能掉落出来什么东西。
宰了龙王呢？
李道玄今日是抱着合作态度前来挖龙王的。
但是合作不成，李道玄也不介意，能爆出点什么来也是好的。
前冲过来的夜叉不知道前方人类的邪恶心思，他只是觉得，身上粘稠的黑液是真的恶心，附着其上的火焰也是真的影响心情。
先把那藏起来、犹如乌龟化形一般的人，砸扁再说。
“嘭！”
一身火焰滴着稠液的夜叉，终于硬闯过了弩箭之阵，以分水叉砸在了成片盾牌之上。
由二十五面盾牌层叠而成的盾墙整整下沉了半尺空间，才缓和了这一击冲击。
能挡住。
那就能宰了这异物。
在座所有玄甲士兵脑海之中，都划过了这一念头。
朴素的大唐士兵，从来如此思考问题。
盾甲兵之后，手持一丈四尺白蜡木槊的甲士，槊身前刺，猛扎向夜叉前倾身形伸出的手臂。
柳叶形的槊头之中血槽闪烁出寒光。
夜叉体表皮肤被火焰灼烧失了水分，直接被槊头戳刺而入。
殷殷浊血泛出深红，从槊头血槽之中流出。
“无耻尘蛆！”
身上吃痛的夜叉愈发暴怒，一击不成的分水叉再次高抬，横扫向盾墙之上突出长槊。
挥叉同时，夜叉血盆大口之中，有呢喃话语低声颂念。
在其身后，渭水逆流而起成两丈余高，浊浪中浮出百年间沉河的铁甲残片、泥沙利石。
河水也在夜叉法术之中成狰狞利刃形状，与生锈铁器、自然石块一并，倒卷向唐军战阵。
“放箭！”
河岸之上，远处弩箭与近处弓矢齐发，飙射向骇人水浪之中夜叉。
持盾玄甲也从初战时的对夜叉生疏，转变为熟练。
力量汇聚而来。
彼有水涌，我有盾涌！
五十面盾牌犹如浪涌一般，此起彼伏地与夜叉唤来的逆流对撞开来。
甲士彼此摩肩，互为倚仗，在两丈高的大浪之中，一步未退。
夜叉唤的利刃水浪不停，李道玄护卫甲士亦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