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漫过警戒线时,秦晚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
她盯着屏幕上槟城码头发来的照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照片里那座锈迹斑斑的仓库墙角,防水布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几枚泡在海水里的黑色硬盘。
“吴叔。”她转身喊住正指挥特警押送陈建明上车的老人。
吴叔的军大衣下摆沾着集装箱的锈渍,听见声音立刻大步走过来,军靴踩在甲板上发出闷响。
“港口仓库的监控录像呢?”秦晚将手机递过去,风卷着她的发丝扫过吴叔布满皱纹的手背。
吴叔的瞳孔缩了缩。
他扯下手套,指尖重重按在照片里的防水布上:“陆明轩的人提前七天就换掉了安保队长。”他从裤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张被压平的监控排班表,“我旧部说新来的队长是陆氏物流东南亚区总监的远房侄子——”他突然蹲下身,指甲扣住甲板缝隙,猛地掀开块变形的铁板,露出藏在下面的黑色装置,“但我在地下车库装了三十个移动摄像头。”金属外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海水,“今早涨潮前,他们往海里扔硬盘时,摄像头全拍下来了。”
秦晚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排微型摄像头。
十年前在东南亚谈港口合作时,吴叔总说“老骨头记不住密码,不如多装几个眼睛”,如今这些“眼睛”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暗夜里未眠的哨兵。
“叮——”
林逸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正低头研究那支带血渍的注射器,听见动静摸出来,屏幕上是姜若雪的短信:“这算你们的见面礼。”
照片里,陈建明被绑在货轮甲板的背影清晰可见,他身后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半张轮廓模糊的脸。
但那双手林逸再熟悉不过——骨节分明,食指内侧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是父亲临终前的主治医师张立。
“张医生?”他喉咙发紧。
三年前林父突发心梗送医时,就是这个张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
当时姜若雪哭着说“林伯父最信任张医生”,他才没多问。
此刻照片里张立正捏着支注射器,针头闪着冷光,和刚才从集装箱里捡的那支一模一样。
“怎么了?”秦晚站起身,顺着他发僵的手指看向手机屏幕。
林逸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最后一句话:“小逸,有些药...不能信。”当时他以为是老人病糊涂了,现在看着照片里张立别在白大褂上的工牌——“姜氏私立医院”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姜若雪在提示我。”他将手机递给秦晚,声音低得像淬了冰,“她知道我父亲的死和姜家有关。”
秦晚的睫毛颤了颤。
她突然扯开西装外套,金属搭扣撞出脆响,露出腰间别着的微型存储器:“十年前我让秦家会计每天备份的财务数据。”存储器表面刻着极小的“2014-03-15”,正是她被姜老爷子强娶进家门的日子,“姜家走私的抗癌药,就藏在你们运输的奶粉集装箱里。”她指尖划过存储器,“每批货的报关单、船运日志、接收方银行流水,都在这儿。”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
陆明轩从黑色宾利里钻出来,西装笔挺,却掩不住眼底的猩红。
他身后跟着六个保镖,其中两个架着还在发抖的陈建明。
陆明轩抬手抽了陈建明后颈一巴掌:“老东西,嘴挺硬啊?”他转向秦晚和林逸,拇指钩着西装内袋,那里鼓起一块——是枪。
“你们查到的走私案早过追溯期!”陆明轩的声音带着破音,“就算你们能证明陈建明被囚禁,能证明这批过期药是姜家的?”他扯住陈建明的衣领,枪口抵住老人白发丛生的后脑,“现在杀了他,警察连尸检都查不出是枪击!”
陈建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佝偻的背几乎贴到甲板。
林逸看着他袖口的暗黄色药渍,想起吴叔说的“东南亚渔船上的货”,心脏突然一缩。
他摸出手机按下免提,吴叔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出来:“林少,刚收到海关发来的货轮清单!”
“吴叔,把上周截获的这批过期疫苗的批次号发给记者。”林逸盯着陆明轩骤变的脸色,“顺便告诉他们,疫苗的冷链记录显示,从槟城到A市的三十六个小时里,温度超标十七次——”他顿了顿,“而这批疫苗的采购方,是姜氏旗下的社区医院。”
陆明轩的枪口晃了晃。
姜若雪突然从宾利后座冲出来,发梢还滴着海水(显然是刚才躲在车里没敢出来),她抓着林逸的胳膊尖叫:“你们敢曝光疫苗案,我立刻公开你典当父亲遗物的视频!”她指甲掐进林逸腕骨,“那枚翡翠扳指,是林伯父最后给你的信物吧?”
秦晚突然笑了。
她从手包里摸出个银色U盘,插入手机接口,按下播放键——
“明轩,这次疫苗的利润得给我三成。”是姜若雪的声音,带着撒娇的甜腻,“林氏破产后,我爸说要把姜氏医药的股份转给我......”
“三成?”陆明轩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爸走私抗癌药的账还挂在你名下呢,真当警察查不出来?”
姜若雪的脸瞬间煞白。
她松开林逸的手,后退两步撞在宾利车门上。
陆明轩的枪口垂了下来,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领口。
警笛声再次逼近。
这次是两辆白色依维柯,车身上“市场监管”四个大字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
吴叔举着手机冲过来:“林少,记者群炸了!
刚才发的疫苗批次号,有三个社区医院的家长已经在官微下留言,说孩子打完疫苗后高烧不退!“
林逸接过手机。
屏幕上,“姜氏医药过期疫苗”的话题已经冲上热搜第一,评论区的谩骂像潮水般涌来。
他看向秦晚,她正低头擦拭微型存储器,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十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要在今天破土。
“秦晚。”他轻声说。
她抬头,海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明天上午九点,法院见。”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海关文件——那批过期疫苗的报关单上,申报人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姜若雪”。
夜色更深了。
姜若雪的尖叫被海风撕成碎片,陆明轩的保镖们面面相觑,连陈建明的咳嗽声都轻了下去。
只有秦晚腰间的微型存储器,还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像颗藏了十年的心脏,终于要开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