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落地灯在深棕日记本上投下暖黄光晕,林逸的指尖停在第二十三页。
母亲的字迹在红月光里泛着旧茶渍的褐,他记得这页写着自己六岁时把糖纸叠成月亮送她,墨迹边缘洇开的水痕,是当年他哭着说“妈妈不要改嫁”时滴的眼泪。
银簪突然硌了下掌心。
他这才想起,手机壳内侧还嵌着秦晚塞的那枚银饰。
取出来时,金属凉意顺着指腹爬进血管——簪尾有道极浅的刻痕,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却仍能辨认出半枚“陈”字。
“陈?”他低声念,喉结动了动。
秦晚最近总被姜家买通的媒体骂“私生女”,连货主联盟都有人私下问她“母亲当年到底跟了几个男人”。
他捏着银簪的手紧了紧,转身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号码刚按到一半又停住,摸出手机给陈姨发消息:“查秦总母亲的姓氏,越快越好。”
三小时后,陈姨的电话打进秦晚正在开的董事会。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林逸”,跟对面的李总说了声“稍等”,起身走到阳台。
“陈建国,秦母的远房表兄,A市郊区退休教师。”林逸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老宅房东王姨说,你母亲以前每月都收‘秦先生’寄的奶粉,订单上的姓氏是陈。”
秦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晚晚要等一个人,他会帮你看清楚月亮的样子”。
那时她以为是姜家哪个长辈,现在听着“陈”字,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现在过去?”她问,嗓音发哑。
“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老宅的青石板路被秋雨泡得发亮。
王姨开院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极了秦晚十二岁那年,她蹲在门口等母亲回来时,风刮过门缝的声音。
“可算来啦!”王姨抹了把围裙,银发在风里翘着,“今早收拾阁楼,翻出你妈当年的旧箱子。”她递来一本硬壳记事本,封皮印着“1985年A市百货公司”,“你看这个——”
秦晚翻开,第一页夹着张皱巴巴的复印件,是1986年3月的奶粉订单。
收货地址写着“秦宅后巷17号”,寄件人栏歪歪扭扭写着“秦逸川”,右下角盖着“南洋贸易行”的红章。
“我那会儿还奇怪呢,你妈总说‘亲戚在外地’,可从来没见人上门。”王姨搓了搓手,“后来你被姜家接走,我收拾屋子,床板底下还压着半罐没拆的奶粉。”
秦晚的手指抚过“秦逸川”三个字,突然顿住。
这个名字……她抬头看向林逸,正撞进他同样震惊的眼睛——他父亲林正川的曾用名,正是“秦逸川”。
“去陈叔家。”林逸的声音发沉,握住她的手却滚烫,“现在。”
陈叔的家在郊区小学后巷,院门口的桂树落了一地碎金。
老人开了门,扶着老花镜看了秦晚半响,突然红了眼眶:“像,真像……你妈当年也是这双眼睛。”
他颤巍巍从木箱里捧出一沓信,牛皮纸信封边缘泛着毛边,邮戳从1984年盖到1990年。
“这是我表妹写给我的,她说‘秦先生’是她丈夫,只是手续办得慢。”他展开最上面一封,字迹与秦晚记忆里母亲的钢笔字如出一辙,“你看这里——‘晚晚是我和逸川的孩子,将来定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逸川……”林逸的喉咙发紧。
他父亲总说当年在南洋做贸易时“负了个姑娘”,却没想到,那个姑娘的女儿此刻正攥着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
秦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转身冲出院门,在老宅后墙的砖缝里摸索——十三岁那年,母亲让她“如果有人说你是野种,就去第三块青石板下找东西”。
铁皮盒锈得厉害,她用指甲抠开,里面躺着张泛黄的怀孕证明。
日期是1986年7月,检查医院是“南洋同仁产科”,产妇姓名栏写着“陈素兰”,配偶栏清晰印着“秦逸川”。
“原来她早就……”秦晚的声音哽咽,“她知道姜家会造谣,所以藏了这个。”
林逸接过证明,照片上母亲的脸与秦晚有七分相似。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去A市找个姓陈的姑娘”,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才明白——那是他欠了三十年的债。
“她还替你留了我。”他把秦晚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你看,我这不就来了?”
夜风掀起两人的衣角。
远处的红月升上中天,把老宅的青瓦染成血色。
秦晚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明天发布会……”
“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林逸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湿润的眼角,“秦晚这两个字,是陈素兰和秦逸川用半生平反的骄傲,不是任何人的污点。”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姨发来的消息:“陈叔同意明天出庭作证,录像设备已调试完毕。”
秦晚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笑了:“那我们得准备份大礼——给姜家的。”
红月的光漫过两人交握的手,在青石板上投下重叠的影子。
远处传来夜行货车的鸣笛,像在应和他们眼底翻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