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顶层的水晶灯将会议室照得亮如白昼，姜明宇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合同末尾“林逸”二字的墨迹还未干透。
他仰头灌下半杯红酒，玻璃壁上倒映出眉梢的得意——林氏那个破仓库他盯了三个月，今天终于要姓姜了。
“林总，麻烦你再确认下条款。”他将合同推过红木桌，目光扫过林逸紧绷的下颌线，“仓库产权转移、违约金三倍赔付，都是你亲自签的字。”
林逸垂眸盯着合同，指腹轻轻划过“星耀资本”的公章。
窗外的暮色透进来，在他眼底染了层冷灰——三天前姜明宇以林氏资金链为由逼他签对赌协议时，可没说仓库产权早就被悄悄抵押给了星耀。
“姜二少这么急着按手印？”
清冽的女声像根细针，刺破了会议室里的得意气氛。
所有人转头望去。
秦晚踩着细高跟站在门口，驼色大衣被穿得像件战袍，手里捏着叠盖着鲜红公章的纸页。
她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产权证上“秦晚”两个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目。
“这仓库是我十年前用婚前财产买的。”她迈步走向主位，每一步都踩得地板轻响，“姜老爷子当年签婚前协议时，特意注明‘女方个人资产不受家族债务影响’——需要我调婚姻登记处的存档吗？”
“不可能！”姜明宇的钢笔“啪”地摔在地上，墨汁溅在合同上，晕开团漆黑的污渍。
他猛地站起来，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爸说这是姜家产业！”
“姜老爷子没告诉你？”秦晚将产权证拍在桌上，纸张发出脆响，“当年他为了让我嫁进姜家，主动签了放弃该仓库处置权的声明。”她指尖划过姜明宇煞白的脸，“还是说......你根本没看过姜家老账？”
会议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姜家法务总监颤抖着翻出旧档案，当“秦晚”的签名出现在婚前协议附件时，他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林逸望着秦晚微扬的下颌线，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码头，她站在海平号探照灯下说“我们让他签无效合同”时，眼底的光原来早就照到了这里。
“叮——”
阿强的手机在码头铁皮屋里炸响。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货船已经晚点半小时，霍明川的电话已经催了七次。“喂？”他扯着嗓子吼，咸湿的海风灌进领口。
“强哥！
海关把集装箱扣了！“手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运的是古董，手续齐全得很！
可咱们装的是建材啊！“
阿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踹翻脚边的油桶，锈铁片刮过小腿，疼得他倒吸凉气：“调包？
谁有那本事？“
“说是......”手下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说是秦氏旧部的人。”
阿强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货轮轮廓，终于想起霍明川说过的话：“那女人在东南亚埋了十年线，别碰她的东西。”
“操！”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砸向墙面，塑料碎片溅在“星耀物流”的招牌上，“给霍总打电话！
就说......就说秦晚动真格的了！“
姜家顶楼办公室里，小慧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发送键。
备份合同和那句“违约金是陷阱”的备注刚传出去，她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慌忙把手机塞进抽屉最底层，抬头时正撞上姜明宇铁青的脸。“小慧，把十年前的婚前协议档案调出来。”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现在。”
小慧喉结动了动，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她整理姜明宇文件时，看见他偷偷修改了对赌协议里的违约金比例——从30%提到了80%。
那时她以为是针对林逸，现在才明白，这陷阱原来是给姜老爷子挖的。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是林逸的回复：“做得好。”
她望着姜明宇摔门而出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秦晚第一次来姜家时，也是这样踩着细高跟，把被人撕碎的项目书一张张粘好。
那时她蹲在地上帮忙，秦晚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总有一天我会拿回属于自己的。”
仓库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晚望着吴叔的货船消失在海平面，海风吹得她大衣猎猎作响。
她从口袋里摸出支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姜老，这仓库别急着收回。”霍明川的声音带着阴鸷的笑，“等林氏资金链断了，咱们用它做抵押，能吞掉林氏一半产业。”
“可秦晚......”
“她早被您踢出核心层十年了，能翻出什么浪？”
录音笔里传来姜老爷子的笑声，混着海浪的轰鸣。
秦晚关掉录音笔，指尖轻轻拂过仓库外“秦氏仓储”的旧招牌——十年前被姜家刷成“姜氏”的油漆，此刻正片片剥落。
“你看，我翻的浪够不够大？”她对着海风低语，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林逸和秦晚站在仓库屋顶。
红月悬在海天交界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下方港口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把碎钻在黑丝绒上。
“你赢了。”林逸望着秦晚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码头，他替她别起被风吹乱的发丝时，还以为这只是场交易。
可当她举着产权证走进会议室，当录音笔里的阴谋被拆穿，他突然明白——有些救赎，从一开始就不是交易。
“是我们赢了。”秦晚转头看他，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月光，“林氏的资金链，我让吴叔的船带了三千万过桥款。”她指了指远处还亮着灯的姜家老宅，“姜老爷子收到小慧转发的合同，现在应该在查姜明宇的账了。”
海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红月的光落在秦晚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十年前被姜家抢走，今天跟着产权证一起回到了她手里。
林逸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看了眼，瞳孔微微收缩。
“怎么了？”秦晚问。
“阿美说......”林逸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掌心，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说明天早上要开董事会。”
秦晚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
她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过来：“不管什么风浪，我们一起翻。”
红月在海平线上缓缓下沉，将最后一缕光洒在仓库的“秦氏仓储”招牌上。
远处，阿强的铁皮屋还亮着灯，霍明川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姜家老宅的窗户里，姜老爷子摔碎的茶杯正在地上淌水；而林氏总部的顶楼，财务总监看着突然到账的三千万，眼镜片上的光闪了又闪。
夜色渐深，林逸望着秦晚被红月染红的侧脸，忽然想起热成像仪里那片橙红——有些温暖，从一开始就不是伪装。
他的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是未接来电提示：“阿美（7:03）”。
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涌来，将两人的影子融在红月的余烬里。
明天会有新的风暴，可此刻，他们站在自己赢回来的土地上，连呼吸都带着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