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码头监控室还带着海雾的潮气,林逸的指节抵着下巴,盯着屏幕里晃动的画面。
监控录像定格在穿黑夹克的男人弯腰搬箱子的瞬间,海关编号在镜头里泛着冷白的光。
“这些货是通过东南亚走私进来的,但为什么选在A市?”他指尖敲了敲桌面,眉峰皱成锋利的线——三个月前林氏新能源项目被姜若雪以“运输成本过高”为由否决时,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阿美把保温杯推到他手边,指节在键盘上翻飞调出资金流向图:“我查到星耀资本最近和本地一家物流公司有资金往来......”她话音未落,林逸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王姐的消息提示音。
“姜明宇今晚会在仓库见霍明川的人。”
林逸盯着屏幕里跳动的时间码,凌晨两点十七分,走私箱装车的画面与手机上的文字重叠成刺目的网。
他按下通话键时,指腹在按键上顿了顿——王姐是姜明宇的私人医生,能接触到这位姜家现任家主的日程本,靠的是去年冬天秦晚托人送到她女儿病床前的进口特效药。
“阿美,把物流公司的资料发到我邮箱。”他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回监控画面,“另外,联系码头派出所,确认扣押货物的清单。”
阿美应了声,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椅背。
监控室的百叶窗漏进一线晨光,照在她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星耀资本”四个字上,像团烧不尽的火。
秦晚推开老周餐厅的玻璃门时,铜铃发出细碎的响。
后厨飘来豆浆的甜香,老周正踮脚擦着“今日特价”的木牌,听见动静转身,围裙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面粉。
“秦总。”他声音发颤,手在围裙上反复蹭了两下才敢接她递来的文件袋。
牛皮纸封面上“运费结清证明”六个字被晨光镀了层金边,老周的指腹抚过红章边缘,眼眶慢慢红了——十年前他替秦晚运一批紧急货物,被霍家买通的船运公司截胡,是秦晚自掏腰包垫了三倍运费,才没让他女儿的手术费打水漂。
“当年那笔账,该清了。”秦晚倚着柜台,腕表在晨光里闪了闪。
她记得老周女儿手术那天,他在医院走廊抽了半包烟,烟头上全是牙印。
老周突然弯腰拉开柜台抽屉,取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穿学士服的姑娘抱着一束百合,身后是A大的钟楼,姑娘的嘴角和秦晚有几分像——那是老周女儿非说“要和救命恩人拍同款”的毕业照。
“秦总,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老周把照片轻轻放在文件袋上,“当年霍家买通媒体说你是‘资本屠夫’,现在......”他喉结动了动,“我女儿说,好人不该被埋在旧报纸里。”
秦晚伸手碰了碰照片边角卷起的地方,指腹触到相纸的温度。“明天我要去地铁站布置照片墙。”她抬眼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掠过玻璃,“你能来吗?”
老周重重点头,围裙上的面粉簌簌落进装毛豆的竹篮里。
民宿二楼的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小吴电脑键盘上,他盯着对话框里“霍明川助理”的好友申请,手指在拨打键上悬了十分钟。
最终他咬咬牙按下号码,手机贴着耳朵时,心跳声大得像敲鼓。
“林总,我发现霍明川那边有人联系我爸的老朋友。”小吴望着墙上挂的“吴记货运”老招牌,那是他爷爷用毛笔写的,“他们想让老人们出面作证,说秦总是‘资本屠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逸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他们开价多少?”
小吴喉头发紧。
三年前父亲被霍家压价逼得差点跳海,是秦晚带着中小货主联盟杀出来,用一份海外订单救了整个货运圈。
他至今记得父亲蹲在码头哭的样子,眼泪把褪色的工装都打湿了。
“我爸当年差点跳海的事,他们打算用这个做文章。”小吴苦笑,指节捏得发白,“说秦总趁人之危签霸王合同......”
“那你愿意把真相告诉所有人吗?”林逸的声音突然近了些,像隔着层温暖的布,“包括你爸当年收到的救命钱,是秦晚让财务直接打到医院账户的。”
小吴望着窗外山路上的野雏菊,突然想起上周秦晚来民宿时,蹲在院子里给流浪猫喂鱼干的模样。“我这就整理当年的运单和银行流水。”他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着父亲手写的感谢信,“林总,需要我什么时候去地铁站?”
深夜十一点,“商业观察者”的书房还亮着灯。
妻子转发的帖子在电脑屏幕上投下幽蓝的光,标题《那些年被遗忘的红月亮》刺得他眼睛疼——十年前他还是个刚入行的记者,为了抢头条写了篇《女总裁的资本屠刀》,配图是秦晚在谈判桌前冷着脸的照片。
他摸出抽屉里的旧记者证,塑封膜已经裂开道缝。
照片里的年轻人眼神发亮,胸前别着“追求真相”的徽章。
此刻电脑里的文章正翻到当年的货运单据扫描件,右下角的红章是A市中小企业协会盖的“公平交易”证明。
“十年前,我写错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轻声说,喉结滚动着像在吞咽什么。
手指悬在键盘上抖了三抖,最终重重敲下:“十年后,我想重新写下真相。”
凌晨一点的风裹着潮气钻进废弃仓库外的灌木丛,林逸的望远镜上蒙了层薄雾。
他调低手电筒亮度,光束扫过秦晚的侧脸——她盯着二楼亮灯的窗户,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王姐已经把录音设备藏在会客室的地毯下面。”他把保温壶递给她,壶身还带着体温,“声控的,只要有人说话就会录。”
秦晚接过壶时,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三个月前在码头楼顶,也是这样的触感。“今晚之后,霍明川再也没办法翻身。”她望着二楼晃动的人影,声音轻得像风,“但有些事......”
“而你,也该告诉他真正的过去。”林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关于十年前东南亚港口贸易链,关于姜家怎么设计你退出核心层,关于......”他顿了顿,“关于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政治联姻工具’。”
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一道人影探出头咳嗽两声。
秦晚迅速把望远镜塞进背包,动作利落得像当年在董事会上收文件的模样。
林逸望着她耳后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今早监控室里,阿美说在走私箱夹层里发现了姜家老管家的私章——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远处传来货车鸣笛的尾音,仓库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林逸摸出兜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贴着皮肤有些凉。
他望着秦晚转身时被风吹起的大衣下摆,突然觉得今晚的风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凌晨三点,林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外,A市的灯火像撒了把碎钻。
林逸坐在转椅上,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3:07,他想起秦晚今晚在仓库外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真相,要配着晨光听。”
鼠标左键落下的瞬间,电流杂音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是姜明宇的咳嗽,和霍明川压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