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蓝光在林逸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屏幕里,霍明川的助理西装革履,正逼近小吴,随着威胁的话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不按我说的拍?你民宿那三百万贷款,明天就停——”
“停。”林逸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声音冰冷。
他盯着画面里助理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三天前在记者会上,小吴红着眼眶说“是林总逼我”时的颤抖,胃里泛起一阵钝痛。
秦晚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U盘边缘的纹路。
她能看见林逸后颈的血管在跳动,像一根绷紧的弦。
“我需要联系法务部确认录音里‘停贷’的证据链。”她开口时,会议室的空调风恰好拂过发梢,将尾音揉得很轻。
“不急。”林逸突然笑了,用指腹蹭了蹭人中——这是他谋划时的习惯性动作。
他转向站在墙角的陈姨,后者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角的细纹泛白。
“陈姨,把这段剪成对比视频。”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唰唰地写下标题,“主标题《有人用眼泪编故事,有人用十年等真相》,副标题加上‘小吴民宿原始录像曝光’。”
陈姨推了推眼镜,鼠标在进度条上快速拖动:“要加上当年那些货主现在的近况吗?我今早联系了张奶奶的儿子,他说老太太现在在养老院,每天还念叨着‘秦总送的围巾最暖和’。”
秦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冬夜,姜家截断她所有资金链时,是老周、张奶奶这些小商户偷偷往她账户里打零用钱,是小吴的父亲吴叔把最后半车药材押给她当启动资金。
“加。”她声音有些哽咽,“用他们现在的镜头做画外音——‘当年是谁救了我们,我们记得’。”
陈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里很快切出张奶奶坐在藤椅上的画面,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围巾的穗子:“秦丫头那时候瘦得风都能吹倒,偏要咬着牙说‘我带你们趟出路’……”
“够了。”林逸突然按住陈姨的手腕。
他望着屏幕里老人浑浊的眼睛,想起自己被姜若雪退婚那天,也是这样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怜悯、嘲讽、幸灾乐祸。
此刻,那些目光突然有了温度,像一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热。
“现在就发。”他松开手,“让霍明川的发布会变成一个笑话。”
秦晚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椅面:“我去老周那里。”她抓起沙发上的黑色文件袋,里面装着从姜家老宅地下室翻出来的老物件——褪色的欠条、磨破边的账本,还有一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她和老周站在刚开业的小餐厅前,身后挂着“红月亮”的木牌。
老周的小餐厅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秦晚推开门时,他正踮起脚擦玻璃,后颈的汗水湿透了白色背心。
“秦总!”老周手一抖,抹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直起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手,“您坐您坐,我这就去煮茶——”
“不用。”秦晚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收银台上,按下播放键。
屏幕里,老周在餐厅门口接受采访的画面跳了出来,他抹着眼泪说:“红月亮欠了我五万块,林氏接手后……”
“造孽啊。”老周的手扶住桌沿,指节泛白。
他盯着屏幕里自己扭曲的脸,喉结动了动,“我就说那天那个记者怎么非要让我哭,原来是……”他突然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秦总,我能做什么?要我去电视台澄清吗?”
秦晚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
泛黄的信纸上,“今欠老周餐费伍仟元整”的字迹还清晰可见,末尾是她的签名,日期是2013年12月7日——红月亮最艰难的那个冬天,她带着员工吃了三个月老周的盒饭,攒下了这叠欠条。
“我想让它出现在地铁站的照片墙上。”她把纸推过去,“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欠债的,谁才是被欠的。”
老周的手指抚过签名,突然弯下腰。
秦晚吓了一跳,刚要去扶,就听见他闷声说:“当年您跪着求姜家别断我们货的时候,我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直起腰,眼眶红得像要滴血,“这就去。”
同一时间,在三公里外的居民楼里,“商业观察者”正瘫在沙发上。
妻子举着手机凑过来:“老公你看!老周举着欠条的照片上热搜了,还有小吴的原始录像……”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老周的欠条、张奶奶的围巾、小吴颤抖的录像,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良心。
三天前霍明川让人塞给他的五万块转账记录还躺在手机里,此刻每一个数字都在发烫。
“啪”,他关掉手机,起身走向书房。
妻子跟在后面,听见键盘的敲击声里混着压抑的哽咽:“对不起,我错了。”
霍明川的办公室里,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裂成了蛛网。
“小吴那个蠢货!赵阳也联系不上?”他踹翻脚边的垃圾桶,文件散了一地,“姜明宇那边呢?”
助理缩着脖子:“王医生最近每天去他房间两趟,昨天还带了安神药……”
“姜明宇?”霍明川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
他弯腰捡起手机,拨通一串加密号码,“东南亚那边准备接应,把该处理的……”他瞥了一眼助理,后半句咽进了喉咙。
夜色笼罩地铁站时,秦晚和林逸站在照片墙前。
老周的欠条被塑封在最中间,张奶奶的围巾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陈旧的红色,小吴的民宿照片里,院角的桂树开得正盛。
“看。”林逸抬了抬下巴。
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指着欠条念道:“2013年的欠条?那时候红月亮还没被林氏收购吧?”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所以之前的‘血泪采访’都是演的?”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林逸的声音被人声淹没,却清晰地撞进秦晚的耳朵里。
她望着照片墙上浮动的人影,想起二十年前在姜家老宅看到的《猛虎下山图》——原来真正的虎,从不在画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秦晚掏出来,屏幕上是王姐的消息:“明晚十点,姜明宇的药里有新东西。”她抬头看向林逸,后者正望着照片墙里自己的影子,嘴角勾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夜风卷起一片桂花,落在秦晚脚边。
她弯腰捡起,花香混合着远处的人声,像一句未说完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