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会展中心的穹顶灯准时在十点整亮起，红月亮贸易重启发布会的背景板在灯光下泛着暖金光泽。
秦晚站在后台，指尖轻轻抚过西装内袋里的黄铜徽章——那是十年前“红月亮”团队的标志，边角被岁月磨出包浆，却比任何珠宝都更让她安心。
“秦总，该您了。”工作人员的提醒让她抬眼，玻璃幕墙外，数百个镜头正像等待捕食的蛇信般对准主舞台。
她理了理袖扣，高跟鞋叩响地面的声音比心跳更沉稳。
主舞台中央，霍明川正举着一沓打印纸，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冷光。
他特意选了件银灰色西装，在镜头前显得格外“正义”：“诸位，林氏与吴叔货运的合作记录显示，过去半年有三笔异常转账……”
“霍总对别家企业的账本倒是比自家更上心。”秦晚的声音从侧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过去。
她踩着阶梯走上台，黑色套装勾勒出利落的肩线，右手举着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不知道您说的‘利益输送’，能不能解释清楚这份‘红月亮’贸易的官方认证批文？”
镁光灯炸成一片白。
霍明川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攥出褶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确实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批文上的日期是三个月前，恰好卡在他运作“红月亮”项目受阻的节点。
他分明记得周调研员被调去西北前，所有批文都该被截胡，可此刻这张纸却像把淬毒的刀，扎进他的咽喉。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提高音量，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
台下记者的话筒已经递到秦晚面前：“秦女士，这份批文的来源是？”
“这是国家商务部对‘红月亮’跨境贸易合规性的最终确认。”秦晚将文件转向镜头，公章上的麦穗纹路在特写里清晰可见，“至于霍总提到的‘利益输送’——”她侧头看向林逸的方向，“或许该问问星耀资本的赵阳总经理，为什么他的账户会在同一时间收到霍明川先生私人账户转来的三百万？”
后台监控室里，林逸的拇指重重按下播放键。
直播间的大屏幕突然亮起，赵阳的声音从音响里炸出来：“若雪，我是为了姜家才和你分手，现在林氏要完了，你得帮我在霍总面前说句话……”
“你为了姜家甩了我，现在又想靠我踩林氏？”姜若雪的尖嗓紧跟着响起，带着被背叛的愤怒，“赵阳，你这种垃圾——”
画面戛然而止。
主舞台上，赵阳的脸比背景板还白。
他原本坐在第三排的嘉宾席，此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闪光灯追着他跑，他踉跄两步撞翻了茶歇桌，马卡龙滚了一地，像被踩碎的彩色泡沫。
“林小姐有补充。”林逸的声音通过话筒扩散，林月从观众席第一排站起，投影仪上跳出一串银行流水。
她举着扩音器，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人心：“这是赵阳先生挪用星耀资本公款给姜若雪小姐买珠宝的记录，卡地亚蓝气球、蒂芙尼黄钻项链……共计三百七十万。”
现场炸成一锅沸水。
有记者扯着嗓子喊：“赵总，这是真的吗？”“霍总，您知道手下员工挪用公款吗？”赵阳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扯松领带却越扯越紧，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向安全通道。
门被撞开的瞬间，穿制服的保安已经等在外面——秦晚凌晨加的三道安检，终究没白费。
霍明川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盯着赵阳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想说“这是误会”，可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助理的电话适时震动，他摸出手机，短信只有四个字：“赵阳自首。”
“发布会到此结束。”主持人试图控场，却被秦晚抬手止住。
她接过话筒，目光扫过镜头：“红月亮贸易今天正式重启，所有合作方的权益将受法律保护。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看向霍明川的方向，“我们奉陪到底。”
掌声如雷。
林逸站在后台，望着大屏幕上秦晚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她办公室里那枚黄铜徽章。
那时他问：“为什么留着这个？”她摩挲着徽章说：“因为总有人记得，红月亮不是姜家的，是所有在港口熬过夜的人共同的月亮。”
此刻，那枚徽章正别在秦晚的锁骨下方，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微光。
霍明川的私人办公室里，水晶镇纸砸在墙上，碎成星星点点的玻璃渣。
他扯开领口，西装外套扔在地上，活像被拔了毛的孔雀：“蠢货！赵阳这个蠢货！”
“霍总，林氏法务部刚刚提交了海外资产保全申请。”助理缩着脖子站在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们在开曼群岛的账户已经冻结，新加坡的仓库也申请了司法保护。”
“冻结？保护？”霍明川抓起桌上的钢笔砸过去，钢笔擦着助理的耳朵钉进墙里，“让律师团撤回所有举报材料，重新拟定收购方案！我就不信，没了赵阳，他们还能撑多久——”
“霍总，”助理硬着头皮打断他，“秦女士那边联系了东南亚旧部，三艘货轮已经靠港，都是红月亮的老客户。”
办公室陷入死寂。
霍明川盯着墙上的海景画，画里的浪涛似乎要扑出来吞了他。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又尖又哑：“走投无路？不，游戏才刚开始。”
秦晚回到办公室时，窗台上摆着个牛皮纸包裹。
陈姨站在旁边，手里端着刚泡的胎菊茶：“周调研员让人送来的，说是在西北那边不方便露面。”
她拆开包裹，最上面是封没有署名的信，字迹苍劲：“当年的胎菊茶，总算是等到回甘了。”下面躺着枚“红月亮”徽章，和她别在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边缘的刻痕都分毫不差。
“原来还有人记得它。”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两枚徽章，声音轻得像叹息。
“‘红月亮’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逸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那儿，西装裤脚还沾着发布会现场的地毯毛。
他望着秦晚掌心的两枚徽章，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港口——那时他刚大学毕业，跟着父亲去谈合作，远远见过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集装箱堆顶，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可她的眼睛比月光还亮。
“霍明川不会善罢甘休。”林逸走到她身边，望着窗外的暮色，“他今天丢了面子，明天就会要里子。”
“那我们就让他输得更彻底一些。”秦晚将两枚徽章收进保险柜，转身时目光灼灼，“我让人查过，霍家在海外有笔不干净的资金流转……”
顶楼阳台的风掀起两人的衣角。
远处的A市灯火渐次亮起，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
林逸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看了眼，又默默收回去——是林月发来的消息：“热搜榜在预热，可能有人要搞事。”
秦晚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忽然说：“十年前我在港口捡碎纸片，总觉得自己在拼一幅永远拼不全的地图。现在才明白，那些裂痕不是障碍，是光进来的地方。”
林逸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发梢，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以后我陪你一起拼”，可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新闻推送：“爆！秦晚十年前东南亚贸易疑云”。
他攥紧手机，目光沉了沉。
夜风卷着未说出口的话掠过两人之间，像在预告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