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玄关瓶里的桂花开得正好，甜丝丝的香气裹着门铃声撞进客厅。
秦晚刚把方姨的船运记录复印件收进保险箱，指尖还沾着墨渍，听见动静时眉尾微挑——这时候上门的，除了刘律师再无他人。
门开的瞬间，穿灰西装的男人几乎要栽进来。
刘律师额头挂着细汗，领口扣得死紧，喉结上下滚动：“秦、秦女士，林先生。”他把公文包抱在胸前，像抱着颗随时会炸的雷，“我...我来道歉。”
林逸从书房转出来，倚着门框打量他。
这个给姜家当了二十年刀的律师，此刻西装裤腿沾着草屑，皮鞋缝里塞着半片梧桐叶——显然是从姜宅一路跑过来的。
“为哪件事道歉？”他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是十年前帮姜家伪造秦氏海外账户流水，还是上个月在法院替姜若雪作伪证？”
刘律师的脸白了两度，公文包“啪”地砸在玄关柜上。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青瓷瓶，瓶身晃了晃，落下两朵碎金似的桂花：“当年的假保单...是姜老爷子逼我做的！”他突然拔高声音，又迅速压下去，“但我现在能补救！”他颤抖着拉开公文包拉链，抽出一沓印着烫金页眉的纸，“新协议，我改了七版。只要你们签了，姜老爷子保证不插手你们的事。”
秦晚没接那叠纸，反而退后半步，让过刘律师投在地上的影子。
她垂眼盯着对方发颤的指尖——那枚戴了十年的翡翠戒指还在，是姜老爷子三十岁送他的，此刻正随着主人的慌乱磕在柜角，发出细碎的响。
“补救？”她笑了一声，“上个月你在法庭上替姜若雪说‘秦女士从未参与姜氏决策’时，怎么没想过补救？”
刘律师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淌进衣领，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玄关地砖上。
瓷砖凉得他打了个激灵，却不敢动：“我太太的病历在你们手里，小女儿的留学签证...我知道你们能让她被遣返。”他抬头时眼眶泛红，“我求你们，给我条活路。”
林逸这才慢条斯理走过来，弯腰捡起那份协议。
纸页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他翻到第三页时，指节突然顿住。
“‘林逸不得干涉秦氏旧部事务’。”他念出声，眼尾微微上挑，“好一招分而治之。”他抬眼看向刘律师，“姜老爷子以为我们还会像从前，被他用‘各自为战’的陷阱困死？”
秦晚倚着墙，望着林逸指尖划过条款的模样。
他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和当年在庆功宴上替她挡酒时一样——那时她是姜家有名无实的“继母”，他是被退婚的笑话，如今他们站在这里，连影子都叠成了一片。
“加一条。”她突然开口，接过林逸手里的笔，在“秦氏旧部事务”那条下重重划了道线，“林逸有权参与秦氏旧部事务。”
刘律师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秦晚已经提笔在另一条款后补写：“而秦晚有权干涉林氏重大决策。”她笔尖顿住，抬头看向林逸，目光穿过浮动的桂香：“你总说下一个盈利点在我旧部手里，不如现在就捆成一根绳。”
林逸望着她笔下新添的字迹，忽然笑了。
那笑从眼底漫上来，连带着眉峰都软了些：“好。”他接过笔，在“重大决策”后面补了个括号，“包括但不限于新能源项目、东南亚港口并购。”
刘律师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协议，额角的汗成串往下掉：“这...姜老爷子肯定不会同意！”
“那就让他看看，我们现在拿什么谈条件。”林逸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画面里，姜明宇在暗网聊天室里的对话清晰可见，转账记录里“军火”“违禁品”的备注刺得人眼睛疼。
最后一段录像里，姜明宇正把一只黑色箱子塞进集装箱——那箱子的锁扣，和方姨日记里“被烧掉的船”装的是同一款。
刘律师的脸彻底白了。
他盯着视频里姜明宇的脸，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姜宅听到的对话——老爷子对着急救报告发抖，姜明宇却在阳台打电话：“那老东西撑不了多久，等他咽气，秦晚那点旧部...”他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涌的酸水几乎要吐出来。
“送过去吧。”秦晚拿过手机，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告诉他，这只是开胃菜。”
半小时后，姜宅的红木电话铃响得刺耳。
姜老爷子握着听筒的手在抖，视频里姜明宇的脸被放得很大，像团烂在屏幕上的泥。
他望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梧桐叶，突然想起方姨。
那女人当年也是这样，攥着船运记录的复印件站在他面前，眼里闪着和秦晚一样的光——可方姨心软，最后把证据锁进了保险箱，说要给姜家留体面。
“随你们吧。”他对着听筒说，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
挂电话前，他补了句：“秦晚，你比她更有胆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秦晚合上修订版协议时，封面上“隐婚反击协议·修订版生效”的烫金字在落地灯下泛着暖光。
她抬头看向林逸，他正站在窗前，逆光的轮廓里，眼尾那颗泪痣像点着的星火。
“去看看海关的通知吧。”她说，“方姨的船，该靠岸了。”
深夜的林氏顶楼办公室，林逸盯着电脑屏幕。
海关冻结通知的红色公章下，一行小字赫然入目——“涉及姜氏集团旗下‘明宇海运’涉嫌走私违禁品”。
他拿起桌上的协议，指腹擦过秦晚补写的那行字，手机突然震动。
是秦晚发来的消息：“明天去见东南亚旧部，一起？”
他盯着屏幕笑了，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带桂花糖。”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修订版生效”的字样上，像撒了把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