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顶楼会议室的百叶窗被拉得半开,晨光斜斜切进来,在跨境物流合同上投下金斑。
林逸的钢笔尖悬在“乙方代表”栏上方,笔尖折射的光正好落在“姜明宇”三个字上——那是姜氏集团派来“协助”签约的代表,此刻正笑着拍他肩膀,西装袖口露出的翡翠玉镯碰在实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
“林少放心,我让王经理全程跟进。”姜明宇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钢丝,“这单成了,咱们两家长期合作的基础就稳了。”他手掌压在林逸后颈,力度不轻不重,像在丈量猎物的软肋。
钢笔尖在合同上洇出个小墨点。
林逸垂眸时睫毛投下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三天前法院宣判姜氏走私案时,姜若雪那声“陆明轩的人”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此刻姜明宇的热络,倒像把淬了毒的软剑。
“叮——”
秦晚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弹出弹窗。
她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行业论坛的页面跳出来,最醒目的位置挂着张截图:林氏跨境物流报价单完整展现在高清照片里,配文是猩红大字“林家连基础数据都守不住?”
会议室霎时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姜明宇的手从林逸肩上滑下来,在裤缝蹭了蹭,脸上的笑僵成油彩:“这...这怎么回事?
林少,我立刻让法务部查——“
“不用。”秦晚的声音像碎冰划过玻璃。
她转着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个浅圆,“陈姨。”
门口的保洁阿姨应声进来,围裙口袋里露出半盒蓝月亮清洁剂。
她把手机放在秦晚手边,屏幕上是两张照片:姜明宇和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码头,身后集装箱的编号与上周吴叔截获的走私疫苗批次完全吻合,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是七天前。
“王经理。”秦晚抬眼看向姜明宇,“姜总新提拔的物流部总监?”
姜明宇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盯着照片里自己别在西装内袋的蓝宝石胸针——那是姜老爷子六十岁寿辰特赐的,全姜家只有嫡系能戴。“秦姨说笑了,我不过是...”
这次是林逸的手机震动。
他点开短信,发件人备注“姜明宇”,正文只有两个字“合作愉快”,附件却是段监控截图:凌晨两点的办公室,秦晚正将U盘插入他的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眉骨泛青。
血液瞬间冲上耳尖。
林逸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他想起昨晚秦晚别在他领口的蝴蝶胸针,想起她说“信我”时眼底的光,此刻照片里的画面却像根钢针扎进心脏——难道她真的...
“林少?”姜明宇的声音突然变得关切,“是不是工作太辛苦?
你脸色不太好。“
秦晚的咖啡杯“咔”地磕在杯托上。
她侧头看向林逸,目光穿过浮着奶泡的咖啡液,像要穿透他的骨头:“看够了吗?”
林逸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悠长的汽笛鸣响。
他走到窗边往下望——吴叔的货轮不知何时泊在竞品公司的仓库码头,锈红色的甲板上,阿杰正单手握拳抵在心口,朝顶楼行着十年前秦晚贸易队的旧礼。
“秦总。”阿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海风的咸涩,“王经理的走私账本在第三舱。
顺便,您父亲当年的贸易链,有23家企业在等您点名。“
会议室落针可闻。
秦晚的手指扣住桌沿,指节泛白。
她想起二十年前在父亲办公室见过的红月亮旗帜,想起被姜家设计时父亲塞给她的航海日志,最后一页写着“红月旗现,旧部归心”。
“去接。”她对林逸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山。
深夜的码头泛着冷雾。
吴叔的货轮舱门在液压杆声中缓缓升起,霉味混着海水味涌出来。
阿杰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堆成小山的账本,最后停在最上层那本泛黄的硬壳本上——扉页夹着张信纸,字迹是秦晚的小楷:“若见此信,说明我已保全你们——用红月亮旗接头。”
秦晚的指尖抚过信纸边缘的折痕,那是她当年被姜家软禁时,趁给姜老爷子抄佛经的机会写的。“大姐。”阿杰把个牛皮纸袋塞进她手心,“这是23家企业的名单,他们说,当年您替他们扛下走私罪名时,就说过‘红月不落,晚姐不散’。”
牛皮纸袋里的纸页窸窣作响。
秦晚抬头,货轮桅杆上不知何时升起面红旗,月光下能隐约看见绣着的红月亮——那是她父亲贸易队的标志,消失了十年的红月旗,终于又飘起来了。
林逸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姜明宇的新短信:“庆功宴定在明晚八点,林少可一定要来。”
秦晚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
她的手指点在“庆功宴”三个字上,唇角勾起抹冷笑:“他大概以为,数据泄露案够我们喝一壶了。”
月光漫过货轮甲板,在红月旗上镀了层银边。
林逸望着秦晚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掌心还留着牛皮纸袋的温度,他说:“明天的庆功宴,该谁喝一壶,还不一定。”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