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烧营退兵了!”
这日清晨,麋威正在朝食,斥候忽然来报。
麋威立即放下饭食,点兵前去查探。
结果刚刚抵近孙桓的营地,火势就已经烧起来了。
麋威第一反应是有点可惜敌营里残留的物资。
但这并不耽误他立即下令尾随敌军。
此时孙桓前军、中军皆已经跨过夏水到了南岸。
只剩后部少量人马仍在泅渡浅水。
从行而来的潘秘见状,立即道:
“司马,是否半渡而击?”
有那么一瞬间,麋威真的想下令追击。
毕竟能野战击溃孙桓,哪怕只是掩护中军撤退的后军,也足以称胜。
然而他又望了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敌营。
脑海中很自然就浮现出了建安七年刘备与夏侯惇、于禁的博望波之战。
没办法,对于三国迷来说那一战实在太有名了。
但跟演义故事里的“火烧博望坡”不同。
历史上,那一战的主谋者是刘备本人。
而且制胜关键也不是发动火攻。
而是刘备与敌军相持日久之后,突然烧掉自己的营地伪装撤退。
等敌将追上来的时候,以伏兵一举将其击破。
玩的就是心计。
相持日久,焚营退兵,然后暗藏伏兵……这跟眼下的情形何其相似?
当然,若仅凭这些表象就断定孙桓有诈,未免犯了形而上的错误。
关键是麋威认为敌军退得太蹊跷了:
“敌将远道而来,封锁道路。眼见我军已然识破其诡计,却依然不退兵,这是为何?”
未等左右应答,麋威已经自顾自说下去:
“必然还是存了要继续偷城的心思。”
“华容虽是小城,但眼下却因缘际会,成了我军南下进军的前哨站。”
须知,江东水师一直牢牢控制着长江水道。
关羽的荆州军团要从江陵南下武陵,不管是大军行进还是辎重运输,都只能走大江北岸-东岸这段陆路(长江在江陵南拐)。
然后在下游寻找合适的渡江点。
怎么渡江且不说。
在此之前,是一段长达百里的进军路线。
沿途几乎无遮无挡,无险可依。
除了东边一座华容城。
换言之。
麋威此刻不仅仅是在防守一座小城。
还得兼顾兵道、粮道的安全畅通。
反过来说,孙桓一旦攻占了此城,就能有效阻遏关羽军南下救援。
动机充分!
“况且,敌军虽退,但观其军阵行列,依然严整,可堪一战。”
“焚营之师,若果真进退失据,岂会是这般面貌的?”
“我料大江之上,必有水师接应孙桓!”
实力也充分!
于是麋威不做多余举动,下令各部依旧严守城、垒。
然后亲自统领精锐正卒,继续稳妥尾随敌军后部渡河。
直到夏水以北再无任何敌军踪影,这才振旅归营,打扫战场。
翌日一早,有斥候回报,说孙桓部在水师接应下,已经撤出江北。
而其离开之前,还有一路偏师从下游方向汇合而来,稍作停驻,便尾随孙桓一同渡江。
果然有伏兵!
闻得此讯,麋威部众皆庆幸不已。
潘秘更是当场称赞麋司马行军持重,料敌先机。
而麋威心道,这算哪门子料敌先机,不过是我从不高估我自己而已!
当然,昂扬的士气总归有益于眼下。
于是也就懒得解释了。
……
孙桓一走,麋威压力大减。
但也并未因此放松下来。
如前所言,眼下华容这边肩负着维持兵道粮道畅通的重任。
所以麋威不再枯守营垒,重新捡起最初来华容的目的。
平整道路,督造仓库。
期间他清点了一下手中兵马。
从江陵带来的骑兵已经全部跟关平南下。
城中只剩下用来运输的驽马。
五屯步兵和五屯辅兵倒是都留下了。
而且因为之前没怎么正经交战,几乎没有减员。
然后,华容县原本就大约七屯县卒。
麋威将辅兵和县卒合在一起,精选青壮,筛汰老弱,最后选出八屯。
当然,辅兵只能用来守城和跑后勤。
正经的兵力还是最初的五屯正卒。
所以麋威一不做二不休,将城中的甲胄、强弓劲弩,牛马车辆,统统搜刮出来,用以武装麾下部队。
只要能护好粮道,帮助关羽打赢这场仗,这点私心并不算什么,有功无过。
反之一旦战败,这些东西连带他自己都会落入敌手,也就无所谓功过了。
总之一番整备之后,麋威有了五屯弓弩齐备,甲胄完好的正卒。
外加八屯同样有足够武装的青壮辅兵,辎重充足。
这十三屯兵,约一千三百员,就是他手下全部兵力。
兵精粮足,麋威亲自领兵巡逻道路,提防敌军细作或者盗贼来搞破坏。
关平不在,他就是此地军事主官,不得不挑起担子。
如此忙碌了数日,总算道路畅通。
这日,麋威率军回华容休整。
忽有二三十骑从江陵方向疾驰而来。
领头的骑士,赫然是郡府门亭长詹思服。
“詹君,你怎么过来了?”
“主公,仆是来投奔你的!”
一身骑士打扮的詹思服,第一时间上前参拜。
一番寒暄后,詹思服解释缘由。
原来他得知麋威当了别部司马独领一军后,就起了投奔的心思。
他先辞掉郡府吏职,又用麋威赏赐的绢帛置办甲胄、兵器。
正要出发,恰逢费诗率领宜都郡的蛮夷兵西来,以填补江陵分兵南下后的空虚。
而费诗在得知麋威独立领军,却没有亲卫相随。
便精选了麾下半队会骑马的蛮兵,让詹思服带来华容。
麋威正愁手中缺少骑兵呢,当然惊喜。
不过詹思服提醒道:
“不瞒主公,仆等虽然会骑马射箭,但跟军中突骑相差甚远,也缺乏突阵的经验。”
“但若只是传信传令,或前出探路,倒是可以放心交给仆。”
麋威想想也是。
若真是能冲阵突击的精锐骑兵,关羽肯定会安排到更重要前线战场。
怎么可能派来跟他维持粮道。
不过,多了一队能传令和探路的骑兵,总归是好事。
便当场任命詹思服为队率,又点了两个老成的当什长,正式收编了这半队蛮骑。
随后,詹思服将一个绑在马背上的中年男子押解到麋威脚下,眉飞色舞道:
“主公,这是路上抓到的敌军细作!”
孙权的细作?!
麋威凝目打量地上俘虏。
只见此人衣衫褴褛,满脸土灰。
可双眼黑白分明,有着难以掩饰的神采。
绝非贫苦人家出身。
且明明被人摁在地上,极尽羞辱之态,却丝毫不见羞恼。
反而暗中打量麋威。
麋威心中一动,示意詹思服给对方松绑。
并道:“敢问足下姓甚名谁?”
中年人不急不慢地从地上爬起,道:
“问别人来历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詹思服闻言拔剑不忿道:
“贼子,怎敢对麋司马无礼!”
然而中年人根本不理他,也毫无惧色。
反而对麋威侧目道:
“你姓麋?”
麋威看出此人不简单,便坦诚相告:
“我乃安汉将军之子麋威,如今为前将军,汉寿亭侯关云长麾下一别部司马。”
中年人闻言终于动容,讶声道:
“原来是麋子仲贵子,乃怪气度雍容不凡!”
又连道“失敬失敬”。
其人变脸如此之快,詹思服等人目瞪口呆不说。
麋威却心道此人莫不是便宜老爸的熟人。
否则怎会有一种曾经被“钞能力”硬控过的痕迹?
“不知足下从何而来,为何这般狼狈?”
中年人闻言,负手仰天一叹,眼眶竟有些泛红:
“在下张裔,字君嗣,本为汉中王任命的益州郡太守!”
张裔。
字君嗣。
益州郡太守。
等等!
麋威心中猛然一跳。
他不会是那个张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