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兴此言,立即得到在场众人一致赞同。
各种溢美之辞接踵而来。
这搞得麋威怪不好意思的。
关兴你私底下吹一吹我是当代张良就算了,怎能当着长辈的面吹牛皮?
这万一传到关羽耳中,那我不得社死?
连忙跟廖化解释自己就是个动嘴皮子的,实际工作还是关兴等人去做。
廖化闻言,落在麋威身上的目光顿时亮了三分,噙笑道:
“麋君不必谦让了。你的事,费公举早已告知君侯,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说前有甘罗,后有麋威。”
“而君侯也发话了,此番若能保存江陵,以你为首功,来日必有嘉奖!”
啥?
这牛皮已经吹到关羽面前了?
费诗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比关兴这哥们还能吹啊!
还什么前有甘罗后有麋威……
人家甘罗十二岁就出使赵国立下大功,回来被嬴政封了上卿好不好?
我十二岁的时候连秦始皇姓嬴还是姓羸都傻傻分不清呢!
完了完了!
廖化并不知道麋威所想,上前一步,低声道:
“有君侯这句话,你家中无忧了。”
麋威微微一怔。
这话意思是,看在我立功份上,可以不重罚麋芳这个叛徒?
呃……其实我真不介意重罚麋芳……
也罢,只要抱上了关羽的大腿就行!
当下不再计较这些细节,与关兴一道送廖化去歇息。
后者明日还要出城接应关平的八百骑兵。
……
公安城外,晨雾尚未消散,江面上便冒出来大大小小上百艘船。
这些船上堆满了物什,皆以干草覆盖,又有雾气遮掩,难以看清是什么。
倒是船上之人皆着平民素衣,是确凿无疑的。
乍一看,似是寻常商贾。
但。
寻常商贾,哪能一下子拿出上百艘船并集中在一处江面上?
更别说,众船看似队列松散,其实进退之间皆有法度。
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型船队。
附近晨起出江打窝的渔者见此情状,纷纷远离。
唯有江边零星戍卒,一时搞不清这船队来路,仍在迟疑观望。
但很快,随着一面“吕”字大旗立在江水西岸的滩涂上,戍卒们对来者身份再无怀疑。
正是孙权麾下左护军,虎威将军,领汉昌太守,吕蒙吕子明!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任汉昌太守是鲁肃。
鲁肃死后,麾下人马尽归吕蒙统领。
所以这位“吕虎威”俨然成了继周瑜、鲁肃之后,孙权麾下头号大将。
这也是为何他在后世被称为“东吴四大都督之一”的原因。
尽管直到吕蒙病死的时候,世上还不存在一个叫“东吴”的国家,也不存在一个叫“大都督”的官职。
无论如何,如此大将,如此大军,骤然越境登陆,肯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但远处围观的渔者却愕然发现,江边戍卒既没有就地阻击,也没立即点燃烽火示警。
相反,他们确认来者身份后,竟主动上前缴械投降,任由吕蒙麾下士卒抢占本属于己方的据点。
南郡要变天了!
荆州要出大事!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
吕蒙并未在意围观的渔者,甚至都没去亲自接收降兵。
在江边搭好临时阵地后,他第一时间派人去点验各部登陆人数。
清点兵甲、粮秣、马匹等等物资。
不久,一位头戴二梁进贤冠的中年儒者上前来报:
“各部人数点验完毕,除零星坠江者,无一船走失,亦无敌军细作混入。”
“辎重稍有减损,但不碍大局,可堪一战。”
“前军三千人已集结,请将军下令吧!”
吕蒙听罢,朝着中年儒者抱拳一拜:
“此番行军调度,多得虞先生帮忙,辛苦!感谢!”
后者坦然受之,毫不谦让。
如此姿态,别说吕蒙,就连周边军士都见怪不怪。
皆因这位“虞先生”并非寻常军吏。
此人姓虞名翻,字仲翔,乃是会稽余姚出身的名士,曾经在另一位名士王朗门下任郡功曹。
后来辗转投靠孙氏,先后辅佐孙策孙权兄弟,颇受敬重。
可惜此公有个毛病,总喜欢犯颜直谏,一来二去,惹得孙权不喜,遭到贬斥。
直到吕蒙最近出兵荆州,他才有了从军机会。
将来能否起复,就看此战是否立功。
此时虞翻见吕蒙并未有下一步指令,只是默然望江,不由暗急:
“将军可是在等右部督?”
吕蒙微微颔首。
“此番袭取南郡本就是陆伯言首倡。其后骄纵关羽,使其疏于防备,也是陆伯言亲自施为。”
“应该等他的。”
虞翻闻言心中不禁腹诽:
是,这一切确实都有陆逊的贡献。
但陆逊不过是偏将军,职在你吕虎威之下。
更别说你还曾向孙车骑举荐他,还有一层举主名分。
就算你独享眼前这份功劳,谁又能指责?
但不管怎么说,吕蒙现下也算他虞翻的举主,喷是不好当面喷的,只能委婉些:
“好教将军知晓,右部督先前去拦截从湘水口出来的关羽粮船,发现有漏网之鱼。后续一面督促裨将李异去搜寻敌船,一面率领余部奔袭公安城南的邸阁。”
“此刻他还忙着点验缴获的粮资呢!”
吕蒙默然片刻,颔首淡淡道:
“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陆伯言是知兵的。”
废话,陆逊不知兵孙权怎会让他当右部督,统领麾下最精锐的一部亲军?
你吕虎威又怎会举荐他接替你主持荆州军事?
虞翻终于忍耐不住,指着身后清晰可见的城郭:
“此刻大军云集,敌人城池近在咫尺,将军发兵何疑啊?”
吕蒙见虞翻喊得面红耳赤,低叹道:
“我病重,恐不久于人世。”
“此战若不能克尽全功,将来再无弥补过失的机会,有负于明主。”
虞翻闻得此言,有所动容。
语气随之一缓:
“若如此,将军更应该从速!”
“此战将军以诡谲之兵袭取南郡,讲究一鼓而下。若迟疑不决,恐生变数!”
吕蒙终于转过身来:
“先生所言甚是,是我失态了!这就发兵吧!”
片刻后,三千前锋大军在三四里长的江滩上勃然展开。
旌旗在晨光下迎风招展,与江上的后续船队交相辉映,一时铺天盖地。
随着大军行进,鼓声渐渐如雷,响彻大江西岸,吓跑了鱼儿,也惊走了渔者。
唯独那座首当其冲的城池,反而呈现一种异常平静的姿态。
直到大军行进到距离城门两箭之地的时候,才终于有所反应。
城门大开。
其后,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士人从门后鱼贯而出,或是牵牛,或是奉酒。
所谓以牛酒出降,极尽谄媚之态。
这诡异的一幕,别说前线的军士惊了,就连坐镇中军指挥的吕蒙也有些难绷。
这还没开始攻城呢,怎么就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了?
莫非(傅)士仁终于想通,不再矜持了?
吕蒙原本还计划作出强攻姿势,好跟城中内应相互配合,倒逼敌将下决心呢。
“虞先生,你看这当中是否有诈?”
因为事情过于顺利,吕蒙反而有些不安。
虞翻望着远处一个个卑躬屈膝的身影,同样面露疑色。
寻思数息,上前道:
“城中必有变故,还请将军稍后片刻,容我入城一探究竟!”
“有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