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私会关羽的女儿!”
“那可是关羽的女儿……你不要命了?!”
麋芳噌地一下弹起。
是真的弹起。
苇席都弹到麋威脑门上了。
只能说这便宜叔叔对关羽的畏惧程度,比他过去想象的还要夸张。
那更好了。
“为何不敢?”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咱们麋氏当初在徐州富甲一方,即便州牧家的女子也能娶吧?”
“侄儿也不是说此生非关家女不娶。”
“可如此佳人,近在咫尺,若连问媒都不敢问,岂不可惜?”
“侄儿可不想后半生跟詹君的名字一样,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啊!”
说着,抬手往眼眶抹了一下,前倾身体:
“仲父啊!”
“如今我父远在蜀中,身边唯有仲父一个长辈可以依靠,还请仲父成全我一片痴心!”
“这,这,这……”
麋芳边说边往后退。
“你可知就连孙车骑替子求娶,都遭到关羽辱骂?”
“我何德何能,替你去问媒啊?”
呵,对关羽直呼其名,对孙权倒是喊得挺尊敬的嘛。
麋威明知故问道:
“不至于吧,仲父是一郡太守,堂堂两千石,又都是替汉中王牧守一方的大吏,这个面子他总要给的吧?”
“你,你……哎!”
麋芳跺了跺脚,道:
“你自幼随父入蜀,不了解如今荆州的情势……总之此事绝无可能!”
“早知如此,我先前拼着得罪关羽,也要找一艘军船送你走!”
言罢,麋芳摇头叹气而去。
麋威则继续“仲父”“仲父”地哀嚎。
直到詹思服来报告马匹准备好了,才抹了抹并不湿润的眼眶,从容出门。
又是美好的一天!
……
关兴今日有事忙,麋威只带着詹思服等人出城射猎,坚持锻炼
关兴没说错,大战将至,确实该尽快养好身体。
不然逃命都跑不快。
如此骑射了半天,感觉体能又恢复了不少。
刚一回城,迎面撞上了愁眉苦脸的关兴。
“关君,事情不顺吗?”
关兴见是麋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意料之中的事。”
“各家表明上都很好说话,真要出丁壮就各有借口。我忙了大半天,竟还编不满半曲人马!”
“莫非真如费公所言,我家大人过于轻慢士大夫,以至于不得荆州士族之心?”
咋地,你居然还怀疑过这一点吗?
麋威心中忍不住吐槽,但面上还是安慰道:
“费公不是让你去找潘治中吗?”
“他名满荆州,又是州部长吏,由他出面,各家必不会阳奉阴违的!”
关兴点点头:
“我正有此意。只是忧虑潘治中不肯见我罢了。”
“对了,我听闻安汉将军与潘治中有旧。不如麋君与我同去?”
麋威其实也不确定便宜老爸跟潘濬有没有交情。
但他相信钞能力。
所以欣然点头。
主要是大腿主动求助,自己就算帮不上忙,但印象分不能丢啊!
潘濬作为刘备钦点的州部留守长吏,住所就在原本的州牧府。
麋威跟随关兴的马队而行,发现其中一匹马不但挂了一大箱礼物,还有一捆腌肉干。
他记得这玩意叫“束脩”。
因为孔夫子收徒的典故,在汉代常常被用作拜师礼。
“关君,你打算去拜潘治中为师吗?”
关兴回头道:
“费公让我向潘治中低头,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办法最合适。”
“潘治中曾经师从荆州大儒宋仲子,饱读经典。若以后进的身份登门求学于他,既显出诚意,又不会丢我家大人的颜面。”
“不过有一点麋君猜错了。”
“诸葛军师已经为我安排了师傅,所以这份拜师礼是替季姬准备的。”
啥?
就她?
那个除了吃就是玩的JK?
“关君,这不合适吧?”
麋威倒不是认为女子学经有什么不妥。
毕竟有蔡文(昭)姬的珠玉在前呢。
只是汉代虽无后世对女子的森严礼教,但基本的男女之防还是有的。
所以贵族女子大多跟从家族长辈学习,很少外出拜师。
“就是去讨个弟子的名头而已,哪会真指望她当个五经博士。”
“而且……”关兴神秘一笑。
“季姬拜潘治中为师,还有一个妙处!”
麋威:“是什么?”
关兴道:
“我听闻益州劝学从事尹默尹思潜,精通《春秋左氏传》,大王有意让他当世子禅的师傅。”
“尹劝学年轻时游学荆州,也曾师从宋仲子。”
“若我妹能拜潘治中为师,将来跟世子禅也算师出同门,岂不是更加门当户对了?”
哦,原来是混个高学历圈子方便嫁入王室!
麋威这下听懂了。
随即他又感觉“宋仲子”这名字有点熟悉。
似乎跟一件重大历史事件有关。
但一时间想不起具体细节,只能等忙完眼前这事再回去打听。
不久,两人来到州牧府,跟这边的门亭长简略说明来意,递上名刺。
麋威本以为要在门外干等。
没想到门亭长不但客客气气地请两人到门后檐廊等候,还提供胡床、果点供两人歇息。
一问才知,原来这位满头白发的门亭长曾是刘备帐下老兵。
因为年纪太大没能跟随刘备入蜀,干脆留在州牧府当闲差。
吃喝了片刻,门外忽而传来哭闹声。
麋威好奇上前,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人当街围殴。
“此人是潘氏一处田庄的逃奴。”
门亭长随口解释。
“他自称是有籍有地的良民,只不过两年前为了躲大疫背井离乡,再回去时,家中田地已经被豪右霸占了。”
麋威作为后世人,当然看不惯这种场面。
但也知道不能听片面之词。
便问:“若此人没有说谎,那官府应该有他傅籍的名册吧?”
门亭长摇摇头:
“他自是长沙郡人,如今那里属于江东孙氏,我们这边怎会有他的籍?”
“即便有,也没法把地还给他啊!”
麋威一时失语。
他还能说什么呢?
豪右持强凌弱肯定是有的。
但根本原因还是汉室衰微,地方诸侯各自为政,偏偏时不时闹疫,所谓天灾叠加人祸……根本管不过来的。
想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唯有重新统一九州。
要么匡扶汉室,要么另起炉灶。
而站在他当前身份的立场上,那当然是先设法帮刘备关羽保住江陵。
而要保住江陵,眼下就得借助荆州士族富余的人力物力。
那这些富余的人力物力又从何处而来?
不正是靠剥削眼前这种无籍或失籍的游民吗?
一旦想通这里面的逻辑,他就更加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