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平战场。
原济尔哈朗驻扎营地内。
营中此刻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脚步声以及行进间甲曳的摩擦声。
中军帅帐。
王二虎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大人，大同来信。”
“念。”
姜建勋此刻正看着桌面的地图，头也没抬道。
王二虎听了，打开信纸，念道：“……。”
而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李岩被围，救否？”
听王二虎念完，姜建勋这才抬起头来，王二虎见状，把信递过去，姜建勋看了一遍，确认自己理解没有问题后陷入沉思。
这李岩救还是不救？
对于李岩，姜建勋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恨，更多的可能还是好奇，好奇这个在明末变局中极具悲剧色彩的改革者。
姜建勋想了许久，突然问道：“军中将士状态如何？”
“精神头还挺好，不过就是太累了，回营房后倒头就睡。”
“嗯，传令下去，明天午时再出发，让将士们好好睡上一觉，当然，探马斥候不能少，不可大意。”姜建勋叮嘱一声。
王二虎点头应是。
姜建勋想了一下，开口询问：“北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目前只知道多尔衮携带两白旗、汉军旗、蒙八旗和包衣阿哈合计五万大军出城了，其他消息还没传来。”
“嗯，密切关系东南方的动向，以防建奴骑兵突袭。”
“明白，斥候个暗哨我们已经布防到了十里外，如果有情况，绝对可以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
…………。
安排完一切，姜建勋再度拿出那封信，再次看了一遍后，他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让人传信给父亲，让他先按兵不动，并时刻关注西南方的动静，另外，派出斥候打探李岩的情况，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遵命。”王二虎听闻，领命就要下去安排。
不过他刚后退两步，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姜建勋叫住了他，继续下令道：“二虎，你点本部一百骑，明天卯时随我出发回大同。另外，让人去把六郎给我叫来。”
王二虎听闻，见姜建勋不再说话，领命后退两步后，转身离开。
看着王二虎离开的背影，姜建勋将那信纸放到一旁。
李岩这个人，他能救还是要救一下的，毕竟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心为百姓着想的人。
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这句话说的就是李岩想做的事，只是这位理想主义者走错了路，跟错了人，所以他注定做不成这个事。
而姜建勋想做的事，也是这“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甚至他还想做到更多，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李岩是同道中人。
“李岩啊李岩，但愿你能挺住吧。”
…………
同一时间。
大同城。
总兵府。
会客大厅。
姜瓖高坐首位，看着底下士绅送来的贵重礼物，微微咋舌。
无他。
有点贵重了。
不说其他的，就是白银就有三万多两，还有各种人参补品，古玩字画，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五万两了。
想他堂堂大明总兵，什么时候收过这么多礼，说的难听一点，他这辈子收的礼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这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动手杀这群人了。
姜瓖心想：“莫不是这些人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今天要动手杀他们？不对不对，如果听到这种风声，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逃命去了才是。”
姜瓖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一人站出来，抱拳一礼，开口说道：“总兵大人，这些只是我等的一点心意，还望总兵大人笑纳，祝总兵大人身体早日康复。”
说话之人正是范家家主范新年。
姜瓖听闻，回过神来，看向范新年，笑了笑，开口说道：“呵呵……那就借范家主吉言了。”
说话间，姜瓖朝门口的岳大山使了个眼色，岳大山听闻，心领神会的下去了。
没过片刻，门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顿时，整个会客大厅沉静片刻，然后爆发出惊慌声。
“外面什么情况？”
“我听到了我家家丁的惨叫声。”
“姜总兵这是要杀我们，快跑啊。”
…………。
惊慌中有人想要离开大厅，不过这个时候，一队甲士出现，持刀挡住了出口。
“总兵大人，这是何意？”
范新年看了一眼现场情况，心中大惊，他没想到姜瓖真要杀他们，虽然他此刻内心极度恐惧，但他还是鼓足勇气站出来说道。
“呵呵……何意？自然是要杀你们，难道我表现的还不明显？”
“不，我的意思是，总兵大人何故要杀我等，是我等送的礼不够重？还是大人害怕你杀大顺监军王之琳的事被大顺皇帝知道？”
这话一出，姜瓖眉头微皱。
一旁的刘迁听闻，则是连忙站出来喝道：“休要胡说八道，那狗贼王之琳分明是欲要投降建奴，幸得我家总兵洞若观火，提前发现，将其斩杀…。”
然而，不等刘迁把话说完，范新年就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呵呵…刘指挥使，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我等可是一同起事的。”
他如今渐渐的回到了状态，在他看来，只要对方不是一上来就砍人，他们今天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姜瓖听了，目光微眯，死死的盯着范新年，如同盯一个死人一样，冷声开口：“呵呵…范家主，如今说这么多又有何用，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是乖乖引颈就戮吧，兴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说话间，姜瓖一挥手，一众甲士就要上前抽刀砍杀众人。
范新年听闻，心中一颤，险些跌倒，有些士绅更是不堪，有的直接跌倒在地，有的甚至已经被吓得屎尿横流。
他们没想到姜瓖直接开门见山，毕竟话说到这里，事情转圜的余地就微乎其微了。
不过，范新年还有几张牌没有打出来，自然不会就此认命。
只听他大吼一声：“且慢，总兵大人，真的要弄得鱼死网破才行？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保证不出三天，你杀大顺监军，欲要投降建奴的事就会出现在大顺皇帝的案头。”
不待姜瓖回答，范新年转头看向刘迁，继续说道：“刘指挥使当初掩埋尸体的时候，就没发现里面少了一个小厮吗？”
这话一出，姜瓖眉头一皱。
只见他挥手制止甲士的动作，然后让其退到一旁。
同时看了刘迁一眼，刘迁心领神会的下去核实了。
而见架在脖子上的屠刀被拿开，范新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此刻他只感觉浑身虚脱，双腿酸软无力，但是他知道，为了活命，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只听范新年继续说道：“总兵大人，我们并非敌人，你要投降大顺，我们不管，你要投降满清，我们也不管，总之我们是不会妨碍到总兵大人您的，我们这些人只想活命，只想好好的做生意。”
“哼…好一个只想做生意，这天底下最好的生意，莫过于卖城了。”
范新年听闻，却是反驳道：“错，总兵大人，这天底下最好的生意，莫过于从龙之功。”
姜瓖听闻，恍然大悟，嗤笑一声道：“是啊，你范家做的不就是这个生意，投资关外建奴，当是做的一笔好大的买卖，可惜了，你们这个生意怕是要赔的血本无归了。”
“总兵大人说的是少将军大捷的事吧？”
范新年见姜瓖默认，于是继续说道：“大人，你当真以为少将军打败了满清，你可知这次满清带兵的是谁？是郑亲王济尔哈朗。
你可知他带了多少人？八千满洲兵，再加汉军旗、蒙八旗和乌真超哈，足有两万多人。
你可知现在距离少将军出兵才过去几天？五天时间。
总兵大人，你自己想一下，五天时间，少将军碰不碰得到满清大军还不一定，就算碰到了，你认为以你手下的那些家丁，能够打得赢数万满清大军吗？”
这话一出，场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想到了建奴的强大，想到了曾经被建奴支配的恐惧，不过纵使如此，场中还是有一部分人选择相信姜建勋，相信他的大捷是真的，这无关实力，只是无条件的信任。
不过姜瓖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他太了解自己手下那群家丁了，也太了解建奴了，这一刻他也开始怀疑，怀疑这个大捷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那这边得罪建奴，那边得罪李自成，他姜家真能扛得住吗？
答案显然是扛不住。
而见到姜瓖这样，范新年顿时心里有底了，不过他还不能放松警惕。
只听范新年继续说道：“总兵大人，总而言之，留我们一命，于您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以后我们该孝敬的孝敬，该打点的打点，绝对不会让您吃亏。
至于您说的卖城一事，您觉得凭借我们，做得到吗？就是上次商议投降建奴，也是联系的您不是，可如今除了您，这城中哪还有第二股势力？”
听了这话，姜瓖看向范新年，眼眸微眯，开始思虑对方说的话，显然，他心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迁面无表情的走进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