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王洪被雇主宁相乾尖酸地贬损后也不见红脸，像是对如此辛辣的对话习以为常了。
宁相乾来了栖霞县多久，王洪就跟了他多久，对这位东主的喜好做派自然是了如指掌了。
“还不是东家吩咐，要我非得到最后一刻才能翻脸露身手，又怎么会如此狼狈。马车里的贵客受不得惊吓，贸然和牛妖在山道上动手，引来了天上逡巡的鸦魔，那不全坏菜了吗？”
“你的生意倒是好做，巧嘴一张，双腿一瘫，坐在仓库里等菩萨来救，每个月还能硬赚我的粮饷。”
宁相乾远望一眼柳观瘦削挺拔的背影，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
才一个晚上，真有王胖子说的这么邪乎？
旋即又摇摇头否决了太过跳脱的想法。
凭着《火贪刀法真解》一个晚上就触摸到了始境门槛，这样的天赋对于边陲小民而言也太过震撼了。
要是给你一个月，岂不是江州神策府还没上门就让你单枪匹马扫清了栖霞妖患？
得了吧，真有那么容易，那我大晋岂不是早就北渡楚江，西越蛮山，我怎么还会被下放到这个交界地，苦苦求一个熬出头的机会呢？
柳观策马前行，草木渐稀，人烟繁盛。
官马的蹄印一路从只有过往商旅会涉足的荒郊野外踏进了集镇。
从牛妖手中救回宁家商队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算是成功了。
下马准备道别的宁相乾凑到了柳观旁边，朝镇门外侧的牌坊后努努嘴，说道：“小柳大人，借一步说话。”
柳观不明所以地顺着他走了过去。
只见宁相乾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拎出一串钥匙，摇着钥匙串，神秘地笑道：
“小柳大人，三进的格局，还在南门街中心，是很好的宅子。”
好家伙，上来直接用豪宅收买人心？
“宅子就算了，我倒不是讲究享受的人，如果有打折论斤卖的始境功法，倒是可以匀给我几本。”
柳观摇头表示婉拒。
宁相乾却笑出了声：“柳大人高看我宁某了，我可还没有这般豪横的财力可以挥霍。这宅子不是送给柳大人来给我宁家的生意行个方便的，而是暂借柳大人避开风头的？”
“避风头？”柳观一脸不解。
“县衙和妖魔有利益往来，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柳大人救下了宁某，难免会被妖魔里应外合的报复。”
柳观一点就通，立马对宁相乾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尤其是在眼下，江州巡查人马将至未至的时候？”
宁相乾双眼一亮：“不错，妖魔即将迎来最后的疯狂，县衙却还没有想好立场，是赚够最后一个铜板溜之大吉，还是抹去污秽的底子，交一张完美的答卷给上头粉饰太平？”
“所以我原先的住宅已经不再可靠，需要有一个更安全的处所？”
柳观不再推辞，道谢之后将钥匙串收入了怀中。
“宁老爷有心了。”
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打量宁相乾。
此人心思细腻，处事周全，难怪能被宁氏族中委以重任，派来江州这种风云地统御家族生意。
······
休整洗漱之后，林越秋回了班房交牌销案，柳观则回了衙门刑房坐班。
刑房的书吏业务虽然复杂，那也要看和什么比。
和前身做假账、收黑钱一比，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含金量，柳观勉勉强强也能应付。
“吴先生。”
“吴先生。”
“......”
刑房响起了一声声问好，直到“吴先生”走到柳观桌前，他才意识到“吴先生”是冲着他来的。
吴先生，县丞的长随。
所谓长随，就是知县大人私人出资请来的家仆和随从。
众所周知知县和县尉穿一条裤子，所以指派了吴先生专门给县丞作个贴身随从。
吴先生眯起眼，笑嘻嘻地说道：“柳夫子，别来无恙啊。”
柳观有点摸不着头脑，淡淡道：“还行。”
“那你为何串通他人杀害了城西的庵主？”吴先生眉毛倒竖，忽然声色俱厉地大声质问柳观。
柳观一愣，心中大惊，这是小尼姑把我出卖了？
不对！
要是小尼姑真的把我供出来了，有了口供县丞就该直接点一队衙役把我拿下问罪了，怎么会派一个蹩脚师爷来刑房问我的话？
这里头有诈！
柳观大脑飞速运转，想通了其中逻辑之后心中大定，脸上的表情却越发震惊起来。
“庵主被人杀害了？哪个混账杀我至交好友？我的七彩火烛怎么办？”
柳观激动得蹿了起来，最后的几个字甚至飙上了高音。
“柳夫子，你当真不知情？”吴先生将信将疑地看着柳观，还想诈出点信息，心中却已经信了大半。
柳观是什么废物点心？
那是出了名的：
上半夜飞檐走壁，下半夜扶墙滚地。
一门心思全在女人身上。
这样的神人别说谋杀养善居一个小庵的庵主，干点别的都费劲。
要不是有线报说他昨天早上从城西的小养善庵回来，而庵主又是在那之后失踪的，吴先生都懒得多问他一句。
毕竟柳观斩牛妖的战绩还没有传开，宁家人的嘴可严着呢。
“我知道个屁，我只知道没了七彩火烛，那些小浪蹄子全要转投别人的怀抱了！”
柳观气得好像脸都绿了。
“只要柳夫子和这桩命案无关就好，县衙不能和养善居起一点冲突，我们也才好应付江州巡查的上差。”
吴先生索性坐在柳观对面，松了口气，翘起了二郎腿。
“江州要来人巡查了？”柳观装傻就装到底。
吴先生叹了口气，幽幽道：“是啊，城外妖魔还尚可以商量，只有这养善居，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柳大人可不能被那些风言风语入脑，站错了队伍呀。”
“那是自然。”
风言风语？
养善居？
柳观回想起了庵主死前的呢喃：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嘶～柳观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白莲教妖人的经典口号吗？
难怪县丞对养善居的事情如此重视。
城外妖魔作乱可以推脱在神策府派驻旗头华众平的身上。
可是白莲妖人呢？
江州境内，大晋天子治下，白莲教妖人改头换面换了个养善居的牌子就在城里自由出入。
保底是个伙同妖人作乱的帽子。
柳观攥紧了儒衫长袖下的双手。
真正麻烦的不是县衙的算计，而是养善居已经发现了庵主之死。
即便柳观努力伪造庵主失踪逃跑的假象，又让尼姑收拾包袱跑路了。
迟早还是要查到自己头上的。
县衙和妖魔邪道里应外合，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