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和廖度阳身为欢场双子星,柳观隐隐感觉到故事的走向已经奇怪起来了:“最是什么?”
宁相乾眼神躲闪,像只察言观色的机警狐狸,支支吾吾道:
“最是小肚鸡肠,您看上的良家女子从不许别人染指。他料定您早就对秦银冠大人和林捕快眼馋坏了,容不得仇枭的淫邪眼光碰。”
坏你娘亲!
柳观从头到尾眼馋的都是《神策健体术》和气海境心法。
前身死后留下的花名和损友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忽然袭击自己......
柳观努力压制着满腔怒火,右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砸在木桌上只激起汤盅里的微微涟漪。
这一切动作被宁相乾看在眼里,却有另外一番解读。
宁相乾双手连摆,温声劝道:“柳夫子,切莫心急,心急可是吃不得热豆腐的,廖夫子已经帮你想好办法了。”
想办法了?
在宁相乾的好言相劝下,柳观终于成功地进入了红温阶段。
我天天带早餐送外卖,起早贪黑变着花样刷出来的紫极司秦大人的好感,不会要被廖度阳这个点子王归零了吧......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什么办法?”
宁相乾嘬进一口热汤,徐徐道:“昨天夜里趁着酒劲,廖夫子和蒋护院摸黑进了仇枭相好的家里,梦中打晕了仇枭和他相好的,将他闭穴闷死,也算是为栖霞县除了一大祸害。”
就这?柳观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仇枭此人,恶贯满盈,陋规费收得极狠,榨取百姓无度,还执法犯法,可以说是死不足惜。
连那夜自己斩了银皮雪牛归来,也是仇枭打头阵要斩下自己项上人头悬在城门上。
他的死,实在是众望所归,激不起柳观心中的太大波澜。
宁相乾此人也太爱故弄玄虚了,这明明不过是件与我没有多大干系的事情......
不对!
廖度阳和蒋得柱的反应断然没有那么简单!
柳观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了某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仇枭的妻妾和相好的姘头无数,他们怎么知道他在哪家相好屋里过夜?”
话一问到这里,宁相乾的兴致就上来了:
“要不怎么说,这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做呢?”
“廖夫子先带着蒋师傅找到了林越秋捕快,她在快班工作,熟悉全县情况,自然了解仇枭常去的相好家里。”
“林越秋身为公门中人,轻易给了线索,就没问他们要仇枭的行踪干什么?”
宁相乾用极其佩服的语气娓娓道来,眼里满是对廖度阳奇妙情场手段的崇高敬仰:
“自然问了。廖夫子就对她说,酒宴上柳夫子亲自发话了:‘得罪我可以,得罪我的女人就不行,仇枭一定要死,还要死得很难看。’”
老霸道了。
廖度阳结合时事即兴创造的能力一流,不愧是县衙六房出身的老书吏。
“可是这几处窝点最后都没有找到仇枭的踪影。”
“那然后呢?”柳观从未感觉自己的话音如此虚弱。
“紫极司采气寻人的手段可不一般,他们两位自然不会放过。也就在秦银冠大人面前如法炮制一次。秦大人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再多问,就给出了仇枭的准确方位。”
“要不怎么说,柳夫子的面子还是大呢。”
宁相乾的嘴几乎咧到了耳边,把整个故事和盘托出,他终于可以肆意地想笑就笑了。
......
鸡鸣时分,知县衙门。
神策府候骑蔡永安翻身下马,自有人牵马接应,将他领去县衙刑狱。
在他的安排下,昨夜宁家办庆功宴的同时,神策府悄然入城的人马已经显露真身,彻底接管了县衙。
县衙出入的三班衙役和六房书吏,见到蔡永安的黑色缁衣和领口瑞雪纹路,无人不是压低身子问好,又噤若寒蝉地退开。
他负手而立,雷厉风行,十足上差做派,疾步杀入了刑狱。
罗统正在带着一班兄弟审讯胥吏,见状即刻示意兄弟们的笔头和鞭子都可以歇一歇,转身向蔡永安抱拳行了一礼:“头儿。”
“审得怎么样?”
“我看是可以到此为止了。十年,整整十年未有神策府和江州州府衙门的人涉足栖霞县。这里早就被蛀穿了,从知县、县丞到下面的长随吏役,无一不是烂到了骨子里。”
“哼!驻军旗头呢?”
“头儿,那小子虽然没有和知县打成一片,彻底融入栖霞县,可听说十年来未曾在人前露面,玩忽职守、坐吃空饷的罪名是洗不脱的。”
蔡永安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升为神策府候骑已有四、五年。
跟随江州巡查使巡守下辖各郡县,见到的无非是两样东西。
预料之中的腐败,千篇一律的废柴。
早些年蔡永安还苦大仇深地满腔怒火,可如今时间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只是淡淡问了句:“秦大人的事,办妥了吗?”
“您就放心吧,妥帖得紧,四个兄弟分两班盯梢确保秦大人的安全。”罗统的回答总是让他满意。
“可还有什么变数?”
“是有那么一个外来的小书吏......”
“罗统,有什么可支支吾吾的,说破天也不过是那两套老掉牙的戏码,要么是浪子回头,要么是检举上司。”
罗统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上犯了大难,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
“是,也不是。此人是刑房书吏,听说他斩了一窝牛妖,斫死来犯县衙的两头鸦魔,又和皂班的地痞恶霸血战街市,还和白莲教的本地化分支——养善居结下了大仇。就在昨天我们入城摸底的机会,破除了养善居入衙的埋伏,一老一少两代头目都死在了他手上。不论是妖魔还是邪道,可以说是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
蔡永安冷眉轻挑:“形象这么伟岸?还能让你不知从何说起,怕是底子不太干净吧?”
菜贩老农打扮的同僚和罗统对视一眼,双方都是苦笑摇头。
罗统捧起一本笔录和线索薄,蔡永安取过之后皱眉迅速翻看。
菜贩代为补充道:“头儿高见!此人从前是有过不小的荒唐名声,可是论起近日事迹来,倒是比我们神策府的人还要像神策府中人。听说连秦银冠秦大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这样的话以后不用再说了!胥吏就是胥吏,演一出大龙凤的好戏就想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装作是隐忍多年待时而发?怕是秦大人也受制于他罢了。”
蔡永安冷言呛声打断了菜贩的发言,指着书页中的一段笔录厉声喝道,
“有人曾见旗头华众平夜中出没,往柳观宅子的方位去了,之后突然人间蒸发;皂班班头今日清晨暴毙家中;柳观此前数年和养善居过从甚密、狼狈为奸,这样的线索你们为什么不提?”
“是分赃不均,拔刀相向?”
“还是过河拆桥,洗白上岸?”
“要洗白,可以。要辩护,也可以。但是要让他亲自来。清点人马,呼应一众兄弟,随我将嫌犯柳观一同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