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柳观心中有鬼,估计是林劲还以为自己惦记他闺女,这糊涂账也不知道怎么化解误会。
“事情紧急,您…您就自求多福吧。”小衙役在前面领路,边擦汗边支支吾吾地,让柳观一时心生疑惑。
衙役领着柳观走进一座气派的大宅,连廊道也比寻常的富户大些。
倒像是武馆的校场,佛堂的诵经阁。
主屋的大厅外居然还有两个衙役在看守。
只是个个都汗如雨下,见了柳观更是面露难色,连招呼也不敢打一声,好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似的。
怪状更加重了柳观的好奇。
他突然回过味来,林捕头有事走两步私下来找自己即可,何必弄那么大阵仗绕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呢?
这里…
似乎有点熟悉啊?
“柳夫子来了。”
守门衙役一声通传,主屋大门应声打开。
柳观抬头一看,屋里悬梁高挂一块牌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养善居”
霎时间,衙役同款的冷汗流满了柳观的额头。
屋里横梁垂下一条麻绳,捕头林劲此刻就被人捆住了手脚,被麻绳绑着悬在半空中,正对着“养善居”三个字!
主位的桌前端放着一方紫色小石台,石台通体刻有怪异篆文。
正是城西庵主死前遗物。
明明是亲眼看着它被埋进深坑的……
柳观一步跨进房门,却被遍体寒意刺痛,如同泡进了一潭阴冷的井水。
“柳贤弟,来来来,坐下和哥哥我慢慢打熬打熬林捕头的一身好筋骨。”
余德裕穿一袭竹青罗衣,阴鸷如隼鸟,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柳观。
养善居少主余德裕,手提麻绳狠狠发力,捕头林劲脚尖刚刚点地,又被他骤然拉到悬空,脸色涨成朱紫,仿佛皮下无数血管即刻就会破裂而出。
就连守门的衙役,门后也有穿白衣的养善居门人一对一持刀在纸窗后盯防。
“余兄,这是?”柳观强装镇定,当务之急是问清楚情况。
余德裕冷哼一声:“你的至交好友,城西的小养善庵的庵主,已经遭了歹人的毒手。”
“这么大的事情,衙门隐瞒不报,林捕头居然还敢说只有你最近去过城西小养善庵。”
余德裕的目光像是鬼火一样点燃了柳观,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劲出卖我这么果断?
“诽谤,绝对是诽谤!”余德裕反手又松开绳子,“你说是吗?林捕头?”
林劲脚尖刚点地,拼了命似的大口呼吸着空气,被余德裕滞空折磨得够呛的他,哪里还有能力回答。
好险,幸好前身作恶多端,说他干好事都没人相信。
柳观还在思忖今日要如何过这一关,却看到客座上一道熟悉的人影面带苦涩,朝着自己使眼色。
宁相乾?
怎么他也来了?
宁相乾见到柳观则是心中一凛。
他听余德裕说的内容,心里已经有七成把握
——杀城西庵主者,必柳观也!
柳观指着宁相乾问道:“怎么他也有杀人动机?”
余德裕摇摇头道:“非也。我听闻宁大户手上屯了一批黑泉芝,恰好甚是合我的心意,今天请他来是一同商讨价钱,顺便观赏一下林捕头的空中飞人身法的。”
杀鸡儆猴,那还不是强买强卖?
柳观和宁相乾不约而同地如是想到。
柳观则心中稍定,今天身体受苦的是林劲,荷包受苦的是宁相乾,看来是不需要自己唱这个主角了。
肩上压力陡然一轻,柳观的手里却忽然多了一把冰冰凉凉的匕首。
余德裕神情淡漠道:“柳贤弟,送林捕头上路吧。”
啊?
柳观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干什么?林捕头罪不至死吧?”
余德裕冷哼一声:“江州巡查之期将至,栖霞县人心松动,才会有庵主遭劫,提前皈依真空家乡。”
负手而立,阴恻恻地说道:
“林劲和神策府有旧,无论是不是真凶都好,我要的是杀一儆百,好叫栖霞的奴才们都知道,从善如流的投名状,可不是那么好立的!”
宁相乾暗道一声不好。
他已经看出余德裕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实则是想降低栖霞百姓的抵抗意志,准备狠捞最后一笔,赶在江州巡查使到位之前跑路。
余德裕恐怕根本不在乎庵主是谁杀的,他要的是榨干庵主之死的全部价值。
那可就不是一批黑泉芝能堵住的欲望窟窿了。
林劲绝望地闭上眼,他已经不忍再想死后的事情。
养善居心狠手辣,必然把林越秋这个孤女斩草除根。
明明只差一点,神策府就能神兵天降,从江州赶来栖霞县肃清妖魔邪道。
年轻的时候也是啊,只差一点点,要是能多一点底蕴吃够珍药秘丹,也许始境这一步就能早早跨过了吧。
两行清泪沿着林劲风吹日晒熬出的两道法令纹无声滑落。
柳观倒持匕首朝着主屋大门走去。
“柳观!”余德裕怒喝一声,“今天你不交出个人头,就休想走出我养善居的大门!要么是林劲的,要么是你的!”
十年来,养善居在栖霞县设立了一十三处分庵据点,核心会众三十余人,斗倒了四家不同的会道门,杀得栖霞内部的民间结社组织只剩下养善居清一色。
靠的就是一手歃血为盟。
沾上了因果,就别想再和养善居轻易切割。
即便是个只会搞破鞋的好色废物也别想不沾血!
“手手脚脚的行不行,人家有工作有女儿,真要砍下人头那么极端?”
“我余德裕说要砍头就一定是砍头,一个字都容不得商量!”
柳观闻言长叹一口气。
忽然转身,敛容淡漠得像换了个人,瞳孔深处骤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气势,直视余德裕双眼,一字一顿道:
“好啊,那就交头吧。”
他倒持短匕,刀锋如灵蛇吐信,弹指间割破了左右两个守门的养善居弟子。
噗呲!
两道血箭蹿在雪白窗纸上,带着热气迅速晕开。
门外原本被刀隔着窗户纸架住的衙役瞬间自由,血浆吓得他们一个激灵,发疯了似的冲着大门跑去。
柳观两指轻弹,短匕应声飞出,轻描淡写地划断了梁上麻绳。
林劲落地翻滚激起扬尘,头部充血的他却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柳观?
那个昨晚还爬墙想要翻进自家院子里的淫贼?
那个和养善居同穿一条裤子的头号孝子?
林劲没有注意到,已经缩到角落里的宁相乾死死盯着柳观像是在看一座金山,呼吸急促、心跳剧烈,血气上涌的程度完全不输给自己。
就像是在赌桌上的赌徒,在开牌前特有的肾上腺素飙升。
养善居的少主,那可是过几年就说不定要追上东郊青牛老妖的高手。
要是连养善居少主也能拿下,岂不是真能抢在江州巡察使降临之前杀出一条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