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昏,柳观出了衙门。
散着闲步走进了前身常去的一家小馆子。
酱猪肘子、腌脆藕、花生米、烧鸡。
等伙计用洗净的荷叶包好,柳观就将荷叶夹在腋下回了家。
店里小二待到柳观走进了拐角的巷子,才敢和掌柜的小声哔哔:
“四个菜,他又瘦成那个样子,你说他点了吃得完吗?”
掌柜的眯着眼小憩,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柳夫子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夜夜翻墙做新郎,衙门出粮放饷那天去怡翠阁激战一对多都是他的保留节目来的,是比别人辛苦点,食量大也是正常啦。”
······
青砖白墙,过了影壁之后却是别有洞天。
八丈见方的小庭院,园林却建得饶有情趣。
柳观索性坐在了庭院中央的小石桌边,享受着宁相乾的这处私宅的景致,一边打开四张荷叶里的食物。
油脂香气瞬间四溢满庭。
然而柳观还来不及动筷子,墙上就先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人影头戴斗笠,四处张望。
见柳观孤身一人,毫不犹豫翻墙滚落,像是熟人一样自然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摘下斗笠,居然自顾自地捏起一片酱猪肘子往嘴里送。
斗笠下的面容让柳观一惊。
肤白如寒玉,瞳亮如朗星。
脸庞线条如雕塑般精致,两道剑眉斜入鬓角,英气中带有一股杀气凛冽。
这不是宁相乾车厢里护送的那位神秘斗笠人?
宁家的伙食这么差?能把冷面佳人逼到翻墙讨饭的地步?
柳观算明白了,估计这一带好几处宅子都是宁相乾的产业,自己和斗笠美人一起被安置在了这里。
只是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有这么饿?”
斗笠女嘴里嚼着肉答道:“宁相乾给了我一堆干粮,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联系,连个仆人也没有派给我,叫我安安心心等江州巡查的人马到位。你弄了这桌热卤隔墙飘香,这才坏了我的禁闭。”
居然是我的问题吗?
不可思议呀!
柳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宁相乾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什么人?”
斗笠女斜觑他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说过,可是我更信自己的直觉。”
她嚼着一颗花生:“而且,你昨天救村民的表现比之前的一切故事都有说服力。”
柳观挠挠头:“你会不会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
她风卷残云般连夹几片脆藕,忽然扭头邪魅一笑:“你猜我是怎么沦落到要靠宁相乾这样一个被流放边境的落魄世家旁支子弟掩护逃生的?”
柳观愣愣地看着她一秒六夹,出筷子的速度快过自己出刀的速度,一时哑口无言。
“对了,我叫秦静庵,多谢款待。”
秦静庵抱拳一笑,翻墙回了隔壁院子,留下柳观在原地瞠目结舌。
他看着桌上剩得不多的热卤,心想,前身自从来了栖霞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柳观像是想到了什么,像猎豹一样蹿到另一侧的院墙,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相同的庭院格局里,一老一少像是父女两人,闲坐在庭院里交谈。
“越秋,敢斩牛妖背起责任,说明也许我们都错看他了,柳观此人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也许,翻墙偷人和好色性淫都只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伪装。”
林劲叹一口气,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被一个年轻人演了那么多年没有看出真面目。
林越秋螓首微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实难相信那淫…柳观心机如此深沉,倒也真难为他装了那么多年。”
巧了吗这不是?都熟人啊。
柳观心中窃喜,只要一点点积累下去,名声变好指日可待了。
“喀嚓~”泥瓦不堪柳观抓握,寸寸皲裂。
闲置已久的旧宅,墙沿上的破瓦哪里经得住柳观一个已经触摸始境门槛的高手抓握呢?
林劲和林越秋父女循声看去,墙边露出柳观半个龟缩的贼头正在一脸淫笑。
贼子!
狗屁的心机深沉!
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爬墙都爬到自己家来了,还在这装模作样的分析!
林劲父女怒发冲冠,血气上涌,满脸通红。
天杀的宁相乾!
这不是想害我死在邻人刀下?
柳观怒从心头起,羞得满脸通红。
远处桂树枝头,秦静庵躲在茂密叶丛中,喃喃道:
“奇哉怪哉,说红脸就红脸,小小一个栖霞县难道同时出现了三个关公的转世灵童?”
······
次日,鸡鸣天光,柳观从床底起身。
前身的肌肉记忆还是有点用的,睡床底尤其可以保证危险时期不被偷袭一刀秒了。
洗漱一番,柳观出门找了家街边吆喝的小店坐下。
“柳夫子,刚出炉的烧鹅,尝尝吧!”店家卖力吆喝。
前身辛辛苦苦贪墨点银子不容易,是该好好消费一波,让被贪墨的银子重新回到百姓手里,促进钱币流通嘛。
“一碗烧鹅濑粉。”
炭火久烤,烧鹅厚厚的一层皮下脂肪已经全部融化成鲜香馋人的肉汤。
柳观一口鹅腿一口鲜汤,速速横扫了一碗粉。
其实栖霞县地处楚江上游,天然物产丰饶。如果不是地处国界要冲,导致妖魔盘踞,又内有贪官酷吏,百姓本来可以过上殷实的日子。
他拍拍肚皮付过几个铜板,走到店门口却又忽然折返,买了两只鹅腿,特意要的都是左腿,用油纸包好,回家放进了和秦静庵一侧的院墙上。
这并非是他对秦静庵有什么想法。
而是昨夜他思前想后,对秦静庵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大晋朝廷除了军伍,还有紫极司和神策府两道机构,专门处理异教妖人和妖魔。
秦静庵在这里摆明是等神策府的人,她极有可能是孤军深入与白莲教妖人激斗后受伤的朝廷中人。
也只有朝廷中人,才值得宁相乾冒险下重注。
江州的巡查使很快就要入驻栖霞县,现在对秦静庵好点,总没坏处。
柳观心里打着算盘,不知不觉走到了县衙门口。
“柳夫子,不好了,林捕头有急事找你过去。”
一个小衙役早早在县衙门口候着,急冲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