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白安的神魂之上，
震得他残玉中那《青冥丹经》筑基篇的无数玄奥文字和图景都嗡嗡作响，仿佛活了过来，
与眼前这枯枝凝露、神念引势的景象相互印证，水乳交融！
他之前所理解的“沟通药性”、“火候掌控”、“神念精微”，
在师尊这看似随手的一拂、平淡的几句话面前，
显得何等粗浅、何等匠气！
这才是真正的丹道！
不是照本宣科的控火诀、不是死记硬背的君臣配伍！
是洞彻本源、契合天地、顺势而为的通玄大道！
白安的脸色因为巨大的心神冲击而微微发白，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如同燃烧的星辰。
他死死盯着那枝气息愈发沉凝内敛的梅枝。
“弟子…弟子愚钝！”白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尊今日一拂，胜过弟子苦读数载丹书！
弟子明白了，丹道之基，
在于‘明本然，顺其势，导归真’！
神念所向，非控御，乃引契！
弟子…定当以此为本，日夜参悟！”
他再次深深拜下，
齐墨看着眼前弟子，看着他眼中那炽热纯粹，
温润如古玉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的满意。
他端起矮几上那只朴拙的粗陶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
茶水色泽浅碧，热气袅袅，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草木清香。
“玉牌中的烙印，乃吾早年炼丹时偶得之灵光碎片，
不成体系，却也是真意所在。”
齐墨将茶杯置于唇边，并未饮下，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矍的面容，只余下那双的眼眸，
透过水雾，落在白安身上。
“练气之身，观筑基之法，
如稚子望山，知其高远，却不知其险峻。
强行攀援，稍有不慎，便是识海崩摧，道基尽毁。”
白安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师…师尊…”白安的声音干涩，捧着玉牌的手心沁出冷汗。
齐墨并未理会他的惊惶，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却字字如冰锥，凿进白安心底：
“丹道一途，欲速则不达，
根基不牢，强求境界，犹如沙上筑塔。
你可知，那传承中提及的‘蕴养本源，重塑根基’之丹，其炼制之难，需何等境界？”
白安茫然摇头，传承中只有描述，并未言明品阶。
但能让师尊特意点出，其难度必然超乎想象。
“三品灵丹，丹成之际，需引动一丝天地法则为引，方能锁住那磅礴造化生机，重塑道基。”
齐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
“非紫府境丹师，神念无法触及法则边缘，
灵力无法支撑丹成之劫，妄自动手，丹毁人亡，是寻常事。”
紫府境！
时间仿佛凝固。
白安无奈摇头，但也没放弃。
虽然他只是练气，但心中不屈。
曾经的他即将被驱逐出宗门，如今却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齐墨那苍老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终归是人走出来的。”
白安猛地抬头。
齐墨的目光越过他，投向阁外那翻涌奔腾的无垠云海。
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云涛变幻。
“筑基之法，你如今能悟的，不过十之一二。
强行求全，是自毁长城。”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然，丹道之基，在于心念通达，神意精微。
练气之境，亦有练气可锤炼之法。”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白安身上，
“自明日起，每日辰时，于你院中老槐之下，观云。”
“观云？”白安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观此崖外云海。”
齐墨的声音不容置疑，
“观其聚散，观其流转，观其奔腾冲撞之‘势’，观其生灭变幻之‘理’。
何时你能从那云涛轰鸣之中，‘听’出九种截然不同的韵律流转，
何时你能‘看’清那云海深处，灵力相生相克、阴阳互化的轨迹，
何时，你才算在这丹道根基之上，踏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至于那枚玉牌…”齐墨的目光扫过白安手中紧握的青灰色玉牌，
在那道深刻的裂痕上停留了一瞬。
“其上裂痕，非是残缺，乃是一道‘痕’。
一道…引你神念，去触碰那传承烙印中，真正属于‘经验’与‘灵光’的钥匙。
何时你能以神念‘触’及此痕，引动其中一缕真意，而非被其浩瀚所慑，
何时，你才算真正开始了对它的领悟。”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齐墨不再言语，只是微微阖上了双目，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静默之中。
那杯清茶的热气，依旧在他面前袅袅升腾。
白安恭敬地倒退三步，转身，轻轻掀开竹帘。
崖外云海奔腾的轰鸣声浪，挟裹着浩瀚精纯的天地元气，扑面而来，
撞击在他的身上、脸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带着裂痕的青灰色玉牌，
感受着那温润厚重的质地，以及裂痕深处似乎蕴含的、等待他去开启的无尽玄奥。
深吸一口带着云气湿润与磅礴灵机的空气，
白安大步踏出听涛阁，沿着青石小径，走向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方向。
身后，孤崖之上的阁楼，连同那浩瀚云海，都渐渐隐没在蜿蜒的路径与葱茏的古木之后。
白安如今已经是一阶高级炼丹师，摸索许久也无法突破二阶。
今日得到师父指点，才知道炼丹一途何其高深。
如今修炼不过是稚童戏水，初入门槛罢了。
白安虽然不解师父为何要他观云……
但定然有师父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这观云有什么作用？
莫非是凝练精神力？
白安摇了摇头，放下心中的疑惑。
管他如何，师父定然有深意，修炼便是。
青冥丹经如此玄奥，经验丰富。
白安也不过领悟十之一二，如今进入了内门，修炼之途更加顺畅。
随着白安不断前向，一个人影出现在白安的眼神之中。
白安目露精光，面带笑意。
白安哈哈一笑，朗声道：
“柳师兄……好久不见啊！”
“恭喜恭喜，白师弟能拜在齐长老门下……可见天资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