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骤停。
宴成缓缓直起身子。
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斜斜地映在脸上,在眉宇间投下深深的沟壑。
他抬眼望去,孙家主的尸首正在空中轻轻晃荡,鞋尖恰好指向他所在的位置。
好的很呐!
你给爷爷上这种眼药?
爷爷好好看看你族谱上开多少枝!散多少叶!
宴成抬手示意,几名武馆弟子快步上前。
准备将二人带离治疗,奈何瘸腿汉子死活不愿离开,只是将女儿交给他。
宴成点头,转身大步走向高台,在赵乾边上落座。
……
郑必涛等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示意宴成稍安勿躁。
陈勇转身疾步而去,没一会儿便举着一人高的箱子回来。
衙差们上前,尽数取出里面竹简,在众人注视下,围着高台‘哗啦’一声展开。接着便按着顺序依次朗读。
“孙家七十三户,族长……”
“良田三千六余亩……”
惨白的日轮悬在广场上空,竹简在他们手中猎猎作响。
声音不大,却让每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十来分钟后。
陈勇站在高台上,接过郑必涛手中账册,高声道。
“经审查,孙文德、孙文礼、孙文义…名下田亩。”
“与县里名册不符,强占佃农与自耕农两千余亩。”
“更是私刻官府印信!”
陈勇合上册子,冷冷地注视着台下。
郑必涛从面前长桌上取出令箭扔出,声音更冷。
“伪造官印!”
“按律,斩直系亲属三族!”
话音一落,县兵立刻入人群,挨个点名。
“孙文德之父—孙崇山!”
“孙文礼之兄—孙文孝!”
“孙文义幼子—孙继业!”
……
一个个锦衣华服的老爷被拖出,共十九人,皆是族谱上墨迹最浓的名字。
他们面如死灰,有人瘫软在地,有人高喊“冤枉”,却被县兵捂住嘴拖走。
不多时。
十九个孙家男丁被按在绞刑架前,跪成一排。
最年长的孙崇山突然挣扎着抬头,目光直指宴成,怨得快要滴出水来。
“宴老匹夫!你不过是个佃农出身,也配……”
宴成内心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甚至很想笑。
你配,你配。
“啪!”
鞭梢如毒蛇吐信,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精准抽在孙崇山嘴上。带出仅剩的两颗门牙。
李红绡靠在太师椅上,狐裘披风垂落椅边,表示顺手的事。
宴成给她点了个赞。
高台上。
陈勇合上账册,转头看向人群中的瘸腿汉子。
“老哥,当初强迫你劳役是哪个?”
汉子不知疼痛,一瘸一拐地上前,手指指向其中三人。
“他、他…还有这个畜生!”
最后指向孙继业时,声音陡然尖利。
“我闺女的手…就是被他这个小畜生烫的!”
那不过十来岁的孙家少爷突然暴起,脸上扭曲着与年龄不符的狰狞。
“你们这些贱民……”
话没讲完,身旁武馆弟子已然抬腿,一脚踹在膝盖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惨叫声中,那瘸腿汉子突然扑上去,一口咬住仇人耳朵,生生撕扯下一块。
呐。
叫的更惨了……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个孩子……
活力四射的很。
见汉子被县兵拉住,郑必涛抖着嗓子,手中斩字令扔出。
“行刑!”
十九颗人头接连落入面前竹筐,凝固的脸上有愤怒,有恐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晨光刺破云层,将刑场上的血迹照得发亮。
……
见气氛到位。郑必涛清了清嗓子。
“孙家之事,诸位都看见了。”
他缓步走到高台边缘。
“伪造官印,强占民田,按大周律法,没收全部田底权!”
台下数百人屏息凝神。
各家家主站着如喽啰,身躯微微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郑必涛转身对陈勇抬手示意。
一道盖着鲜红官印的布告展开:
“三日内申报隐匿田产者免罪,不报者……”
抬手指向绞刑架下凝结的血迹。
“这就是下场!”
衙役们抬着长桌快步上前,桌腿在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桌上铺开崭新的竹简。
郑必涛端坐在长桌后,表情依旧严肃。
办起事来一点儿不含糊。
“无籍者,今日入籍!”
“按手印为证……”
声浪撞在难民们麻木的脸上,激起细微的涟漪。
宴成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只是提了个想法,这老小子不仅给出了解决办法,还进行了延伸细化……
他娘的,有能力的很。
杀鸡儆猴,临时编户,现场登记、分田、以工代赈……
宴成与赵乾、李铁父女对视一眼。
都表示对这老小子刮目相看。
估计之前早就有这种想法安排,只是碍于实力问题难以实施下去。
这次有四名宗师给他撑腰。
心中小宇宙被点燃了,不…是炸了!
宴成四人变成吉祥物,一坐就是一天。
晚上更是亮起火把,这老小子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直到夜深,下起小雪……
那些老爷们看在孙家全族的人头上,纷纷表示愿意让出宅子,一切服从郑大人安排。
郑必涛这才满意离开,在众人欢呼声中表示明天继续。
……
是夜。
武馆大厅,灯火通明。
炭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羊肉汤锅里咕嘟作响,白雾裹着香气在梁柱间缠绕。
众人依次入座。
宴成给春女理了理头绳,从绳结里拽出根枯草,准是白日里在粥棚帮忙时沾上的。
秋女正踮脚扒着桌沿,鼻尖沾着灶灰。
“别动。”
宴成拿着桌上帕子给秋女擦了擦,余光瞥见春女正偷偷把姜片拨到他碗里……
厅外风雪渐密,碎雪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众人都等着今天的主角。
“吱呀。”
木门被风雪推开,陈勇与郑必涛裹着满身寒气踏入门槛。
“郑大人辛苦了。”
赵乾起身相迎,宽袖带起一阵暖风。拽着郑必涛的手,引到主座。
宴成对着勇哥儿招招手。
两个小丫头蹦跳着在席间穿梭,秋女怀里的木碗随着跑动,汤水洒了一地。
李红绡的鞭梢卷住二人的衣带,轻轻一带便将她们拽到身边。
“坐好。”
她眼尾一挑,两个丫头顿时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儿,缩着脖子乖乖坐在赵青儿与李红绡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