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带着刘昀,亲自往戴珊府上送药。
不出任何意外的,被戴家人拒绝。
“刘公公,您的好意,家父心领了。”出来迎接的是戴珊的独子戴晴,他年近四十,却也曾是监生出身。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们还是愿意跟朝中文儒站在一道。
总不能昨天参劾,今天就接受赠药吧?
刘瑾见对方出面迎接的架势做得还算到位,维护了面子,便强撑笑意道:“戴公名声,于朝中广博,咱家今日不能得见,将来有机会定来拜访。”
这话也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大概的意思是说,等我下次来,你父亲活没活着还两说呢。
随后刘瑾与刘昀亲后脚一齐到街口。
魏彬迎过来问道:“刘公公,回宫?还是往城南查看病患?”
刘瑾没应,反倒笑着对刘昀道:“吾儿,这还有一出好戏。”
连魏彬都不由探头望去。
却见太医徐昊的马车停下,徐昊亲自上去敲门后,轻易得以入内。
“呵呵。”刘瑾在旁边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魏彬咋舌道:“不识好人心呐。”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刘瑾道,“有些人非得如此,那咱还能说什么呢?先准备车驾,我这边还有话与吾儿说。”
“是。”魏彬赶紧去备车。
“吾儿,你看到了,不是为父不想去救,实在是戴家人对咱成见太深。”刘瑾道,“想那戴总宪深得陛下信任,经常被内廷召见,如此有智慧又能分担朝务之人,却在关乎自己性命的事情上如此迂腐,实在想不到。”
刘昀笑道:“他们或许是更注重颜面。若陛下知晓,再派人来送药,估计戴家人便接受了。”
刘瑾以奚落口吻道:“这种推搡和拉扯不就是做样子给市井书生看?可怜北雍那群监生!哼!也没什么可怜的,都是自找的!”
刘昀心说,看来我这位叔父在报复心理上,是非常强的。
难怪在正德初年,那么多人记恨你,从来不记你的好。
也是因为你把曾经开罪过你的人,都给惩治了个遍,倒不是说你这样做不对,但有时候把路给走绝了,那些本身怕你的人,或是跟你有怨怼的,就会寝食难安。
他们在对付你的时候同样是不择手段不遗余力。
“吾儿,为父有好消息告诉你。”刘瑾一扫之前的不愉快,笑着道,“宫里给找个官所,留给我于宫外暂住用。虽只有一进院,但还算干净整洁,平常为方便你办差,可以先住过来。为父有事,寻你也方便。”
刘昀问道:“是赐给的?”
刘瑾稍微有些遗憾道:“并非归属于我,还不能自行处置。不过是因为升了太监,再加上御马监宁公公等人有求于我,所以给找了宅子供我居住。先前的院子,你父兄一家在住,过去或多有不便,就先搬过来。”
“也好。”刘昀也不太想跟父兄住在一起。
都是新思想的后现代人,有几个不想分家而居的?
再说刘景祥那脾性……一言难尽。
至于兄嫂和妹妹,刘昀倒没觉得怎样。
但要让他接受一个臭脾气的爹……谁喜欢给人当儿子?
刘瑾道:“我也知你最近都在忙于公事,少有回去。这不嘛,咱搬到新宅,还给你配了一些伺候的丫头。就是先前落罪的官眷,盐商谭景清说要给银子买下……”
随即刘瑾把谭景清之前跟他谈的事,如实讲了,“为父也不是贪这几个人,但要是能为太子筹募钱财,不刚好方便你跟太子做琉璃生意?以后太子出宫,做事也方便许多。这世道,即便是太子,没钱也寸步难行。”
刘昀摇摇头道:“叔儿,你这么做,还是会被人攻讦为假公济私。”
“朝廷上下都这样,并非为父一人如此。”刘瑾道,“这次为父能转危为安,全靠你的神通,别的为父不与你争,但沈家两个丫头,你非留下不可!沈家目中无人,应有此报!”
刘昀问道:“那剩下的人,叔父有何打算?”
刘瑾道:“为父也不会卖给谭景清,不能让他打如意算盘。为父也曾供职于教坊司,知晓那里面的惨状,若想维护个名声,最好就是把这些官眷都送去南京,让其服役来赎罪,过个几年,或还能换个自由身。”
“听叔父的。”刘昀道。
刘瑾喜滋滋道:“吾儿,明日就是乔迁之喜,我请了几个东宫同僚一起过去饮宴,你与我同往。你已是锦衣卫千户,以后咱父子,一个宫内,一个宫外,他们有事非得求着咱不可!”
……
……
当晚。
李东阳亲自到戴珊府上来访,一来就径直入卧房,见到正在养病的戴珊。
“宾之……”戴珊想起身相迎,奈何跟朱祐樘一样,病得非常虚弱,根本无力起身。
李东阳回身道:“永源,你先退下,我与令尊有话说。”
“是。”戴晴有些不情愿。
戴珊急忙道:“宾之自去便可,我这病,或会迁延于你。永源,替为父送李先生回去。”
戴晴一时进退维谷。
李东阳叹道:“听说今日中官刘瑾亲自登门送药,被拒之门外?”
“是。”戴晴直接大方承认道,“先前朝中对其叔侄多有参劾,如今此时,又如何能受其药?再说,他的药怎会有效?”
李东阳板着脸道:“听我的,你马上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替你父亲拿刘瑾新药的。”
戴晴道:“今日徐太医已给家父开了药,用过后,效果很明显。”
“你知道什么?”李东阳有些气恼道,“徐昊已去找过我,也告诉我,他所开的,是刘瑾所列的压制疟病的药方。治标不治本。”
“啊?”
戴晴一时懵在那。
好你个徐昊,以为你是太医,会珍惜我父亲的命,我们不信刘瑾全信你,结果你暗地里开的药,还是刘瑾的邪门方子?
你不对我们明说,跑去找李大学士讲?
戴珊皱眉道:“为何会如此?”
李东阳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大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无奈,叹道:“施钦本找过我,说刘瑾叔侄所用治疟病的,乃是《肘后方》所列过时的方子,谁曾想,在经其叔侄改造后,焕发奇效。本来九死一生的病,在其药治疗之下,多数都……大为改善。连陛下的病情,也大有好转。”
“陛下也是疟病?”戴晴忍不住问道。
戴珊喝斥道:“不该问的,莫问。听李先生的,去太医院。”
“可是如此的话……”戴晴显然不想去。
好似在说,父亲啊,丢命事小,失节事大。
李东阳脸色不善道:“眼下能救命的药,数量远远不足,也是因太医院并未配合刘瑾叔侄配药,且一次配药的时间超过五日。如今京师中瘟疫横行,要是耽搁时辰,令乃父性命垂危,你还能当孝义之名?”
戴晴一听才知道事情严重性。
戴珊一抬手道:“若药不够,不必用在老朽身上,应该用于他人。天意难违。”
李东阳把手伸过去,直接拉住戴珊的手,道:“我知你宽仁为怀,但如今朝廷缺不得你,陛下也不能少了你的辅佐。今日我来,便是告知于你原委,至于此事……不会有人宣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