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对儿子这两天已有作为,和计划中即将作为,都是很满意的。
但作为一个很传统的父亲,对儿子的赞许带着极大的克制,当面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便借口养病,便把儿子打发了。
等人走了,朱祐樘才从床榻上下来。
戴义提醒道:“陛下,龙体为重。”
朱祐樘先看了看侍立的刘瑾,这才露出微微欣然之色道:“太子成长不少。朕如他这般年岁时,不如他。”
算是对儿子最大的褒奖。
刘瑾听到这话,都替朱厚照觉得高兴。
想在半个月前,太子在宫里还是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代名词,转眼在他叔侄相助之下,就能获得这么大的认可。
就算没有自己的功劳在内,光是这些年的陪伴,他都会替太子终于熬出头而欣慰。
“刘瑾。”朱祐樘道。
“奴婢在。”刘瑾赶紧行礼。
戴义笑道:“刘公公,就说你不熟悉御奉之事,陛下要下榻,还不赶紧替陛下穿靴?”
“是,多谢戴公公提醒。”
刘瑾赶紧跪下来,接过由冯青递过来的靴子,往皇帝脚上套。
朱祐樘望着略显手忙脚乱的刘瑾,微笑道:“刘伴,这几日你辛苦了,接下来还有要让你常伴太子的地方,进药等事可暂时交给他人。”
“喏。”
刘瑾嘴上应承,心想,当父亲的就是体贴。
这是觉得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我多去在太子身边做事,毕竟我在这边是客,东宫才是我的主场。
“另外……”朱祐樘补充道,“你侄儿刘昀,也出不少力,拟旨,升锦衣卫千户吧。”
刘瑾一听,瞬间热血上头,激动到手上穿靴的动作都停下来。
千户?
千户!
吾儿出息了!
老怀安慰!
呜呜呜……
戴义笑道:“刘公公,此乃皇恩浩荡。”
刘瑾急忙磕头道:“奴婢替侄儿谢恩,奴婢为报皇恩,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呵呵。”戴义笑道,“陛下,您看刘瑾也是个忠心的人儿,嘴拙,都不知该如何谢恩才好。”
“嗯。”朱祐樘点了点头道,“戴伴,你顺带去趟阁部,跟三位先生谈谈出兵之事,若有谈不妥的地方,便亲自去兵部。
既然发兵之事已定,就不必拖延,最迟明日一早,京师周边发京营兵而出。有关内三关等处发兵调令,也务必在今日入夜前送出去。”
戴义赶紧行礼道:“喏。”
……
……
刘瑾随戴义一起出乾清宫。
他对戴义自然又表示出千恩万谢,双方表面关系和睦,似乎之前戴义设计他的事他早就忘了。
戴义脸上堆着笑,可当作别后,他的脸色随即也就变得难看。
王岳靠近过来,发现端倪,问道:“戴公公,究竟何事?”
戴义道:“你随咱家去阁部,或还要再去兵部。”
“出兵事……定下了?”王岳也显得很意外。
戴义冷冷说道:“太子昨日就凑银八万两,今日还要再去几家公侯府上讨……太子所为,可说是正趁了陛下心意。”
王岳作为皇帝身边人,自然明白戴义是什么意思。
外间大臣,都觉得明孝宗是个只注重文治,不注重武功的中庸皇帝,但其实朱祐樘也是有军事抱负的。
弘治十五年,鞑靼大举来犯,朱祐樘在太监苗逵的鼓动下差点就御驾亲征,最后还是被众大臣给劝止……
朱祐樘又非常崇信道教,如今刘昀几次借助所谓神机之事,预言了未来发生的事,在皇帝明知鞑靼可能再一次叩关而入,或造成极大兵灾的情况下,怎会甘愿听从文臣的劝说,对可能发生的边疆战事置之不理?
皇帝自己有意出兵,却不好意思撕破脸。
现在太子帮他把困局给解了……
就算最后结果不理想,他也能来一句“太子胡闹勇气可嘉”,就把事给打发了。
毕竟太子作为监国初出茅庐,是容许有失误的。
“拟旨,升刘瑾之侄刘昀为锦衣卫千户。”戴义一边趋步往内阁直房方向走,一边道。
王岳一怔,道:“实缺?”
“嗯。”戴义点头。
王岳恼火道:“就算要嘉奖他为陛下诊病,不也得等陛下病愈之后?升个百户已是破格,为何还要一升再升?上来放实缺,咱这些人的子侄,都还只是个寄禄呢。”
戴义偏头瞪一眼道:“你以为,陛下给其叔侄升官,只为嘉奖他们治病?错!陛下是在嘉奖他们协助太子办事。想那刘昀,本就是草民出身,在京师这么个遍地勋贵、众敌环伺的地方,一个锦衣卫百户之身,真护得了自己?”
王岳心下焦躁。
心想,陛下还真是未雨绸缪。
莫说那些勋臣,我都是他环伺的众敌之一,也想找机会好好教训这对叔侄胡作非为!
公报私仇?
不!
我是为天下公义,为的是让太子回归正道!
……
……
二人风风火火进到内阁直房外。
刘健三人,同时出来相迎,他们自然以为,皇帝这是又有急事传召。
前天初六入见时,皇帝气色看上去还不错,有转好迹象。
但今天就未必了……
那可是恶疟!!
是个人都知道那病有多凶险!想治就治?
这么着急派戴义来,或许就真的是为传召他们去完成托孤呢?
毕竟历史上,便有类似记录:“……庚寅(初六),上大渐,晓刻遣司礼监太监戴义,召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甚急。至乾清宫东暖阁御榻前,上燕服坐龙床御榻上,健等入至床上榻前叩头问安……”
“戴公公。”刘健迎在最前,甚至有做好往乾清宫去的准备。
双方见礼。
戴义来得急,见面后反倒显得不慌不忙,面色还隐约带着微微笑意道:“三位阁老,太子已筹募有军饷银八万两,陛下已决定从内帑中调银三万,出兵事可付诸实施。”
内阁三人脸色大为疑惑。
其神色在戴义看来,就颇具玩味。
谢迁上前道:“不是说,还要等与管操腾骧四卫的几位武臣商议筹募军饷之事?”
这边谢迁也不理解。
昨晚张懋还火急火燎跑去见他,生怕今天被太子敲诈勒索,自己还提建议让那几个本身不干净的武勋共同进退,算是给太子挖坑,阻碍其筹募军饷之事。
今天一大早,这边就通知,军饷凑齐?
张廷勉这么没原则的?
昨晚来见他还好好的,回去后就给滑跪?
这还是那个抠门吝啬到六亲不认的张老头?
戴义道:“这八万两白银的军饷,并不包含几位勋臣所筹募,如果加上的话,或就超出十万之数。”
谢迁心直口快,脱口而出道:“太子一日之间凑了八万两白银当军饷?陛下也太……”
被李东阳狠狠瞪一眼,他才忍住没往下说。
以谢迁的意思,太子哪有那大本事凑银子?
肯定是皇帝在背后运筹。
真当我们好糊弄?
陛下一边让太子历练,一边暗中相帮,亏还号称公平公正孝义之君,就是这么戏弄我们文臣的?
戴义道:“太子具体是如何筹募军饷,咱家也不是太清楚,但请三位先生遵照之前约定,协同出兵之事。事既定,便不好耽搁,这也是为边陲安宁着想。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