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也不过才刚出东华门,就碰上由徐宏亲自护送而来的刘瑾叔侄二人。
“萧公公。”刘瑾见到为自己而来的大人物,心情很激动,急忙过去弯腰一个大礼,就差直接跪下来磕头。
“刘公公客气了。”萧敬转而打量着刘昀道,“这位是……”
刘瑾赶紧引介道:“此乃侄儿刘昀,字复之,就是他推测出一些天机。这不还将治病之药给带来?吾儿,快给萧公公行礼,此乃是司礼监萧公。“
说话之间,刘昀和萧敬互相打量着。
这也算是刘昀来到之后,所见到的又一个历史名人。
萧敬在历史上的风评还不错。
萧敬年虽已七十,但精神头非常好,这也是到后来嘉靖帝登基之初,还能被朱厚熜起复用以收买人心的原因。
一看就懂得养生。
“刘公子,一表人才。”萧敬也在观察刘昀,随即道,“请随老朽入见。”
萧敬也没有在刘家叔侄面前端架子。
从他的角度来看,其实也并不太相信所谓的奇人,就是刘瑾的侄子。
萧敬也会跟别人一样觉得,刘瑾这是收买了一个世外高人,又把功劳让给侄子,以图利益最大化。
有人牵马而来,但前世的刘昀并不会骑马,就算这一世的他有这方面的技术,在他看来,融汇不好也不会太熟练。
“萧公公,在下所带来的药,是装在瓷瓶之中的,怕路上出现意外,所以还是趋步而行,您看?”刘昀做了建议。
萧敬点头。
至少刘昀这番话,尽到了书生的场面事。
既回绝了宫内骑马的建议,还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丝毫不会显得粗鄙。
让萧敬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那且趋行,路上再有何事,与尔细说。”
……
……
进宫之后,萧敬大致说了皇帝的情况。
却是在一行抵达乾清宫时,戴义等司礼太监也都先一步而来,同时来的还有御马监太监宁瑾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来了?陛下已等候多时。”戴义亲自在外迎候。
等他看到是个毛头小子以“神医”的身份而来,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随之入见。
刘昀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入宫,就是直入乾清宫面见皇帝。
心情还是有些小激动。
投机能投机到这份儿上,算是运气十足,只能说是赶上个合适时候,还有刘瑾这个有野心但无大谋略且对他非常倚重的东宫太监。
再就是朱厚照的鼎力配合,这也跟朱厚照本身就是个知人善任且重义气的性格有关。
“父皇,来了。”朱厚照见到刘瑾叔侄,显得很高兴,不合场合都笑起来,“儿臣一早就让人接他们在宫外等候,来得也算及时。”
朱祐樘听到这里,不由侧目打量过去。
他对于是什么人来给自己治病,倒没什么成见。
或者说,他此时已没有额外精力去理会身外事。
朱祐樘没说话,憔悴的脸上不见任何一点血色,脸色蜡黄,还透着些黑气,就好像被死亡气息笼罩。
他又是动了一下手指。
由戴义传了他的意思:“刘瑾接旨。”
“奴婢在。”刘瑾赶紧跪下来叩首。
戴义道:“着,升刘瑾为御用监提督太监,掌御药房事,钦此。”
刘瑾一听,热血上头差点晕过去。
之前掌御药房的太监张瑜,是司设监太监,这地位已经了不得,而提督太监是御用监的二把手,对他来说,已相当于晋升为宫中实权派人物,更直接管辖御药房这么一个大的机构。
在皇帝病重时,谁掌御药房,就相当于是谁掌握了跟皇帝直面沟通的权力,且他还背负皇帝跟太子沟通桥梁的职责。
戴义走上前一步道:“快起身,陛下有吩咐,这几日由你伺候汤食药饵等事。”
“奴婢肝脑涂地,定不负皇恩。”刘瑾面色激动,叩头谢恩。
等他直起腰时,还不忘侧目,以感激的眼神打量侄子一眼。
他也明白,是谁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荣耀。
戴义再打量刘昀道:“这位刘先生,请快些为陛下诊脉。”
刘昀道:“回陛下,草民所带来是汤剂,以黄花蒿研磨,再以酒提纯所得,因需一定时间的制备,未曾在宫内熬制,不过后续汤药等,可以由御药房直接以所列之法门熬制,以保证无所偏差。”
“嗯。”朱祐樘喉头只是发出微弱的一声。
冯青眼见刘昀已经把盛药的瓷瓶拿出来,急忙提醒道:“陛下,进药之前应当验毒。”
刘昀也早就想到这一点,把两个大小相当的瓷瓶交给一旁的刘瑾。
旁边也马上有人端过来放着御用器具的木托。
冯青道:“不合规矩。”
朱厚照走上前来,有些气恼道:“故意找麻烦是吧?两瓶药合在一起,搅一搅,找人验过不就行?刘先生,需要服多少药?”
对于太子突然脱口而出的“刘先生”,周围的人明显始料不及。
不过众人想到,这是太子所极力举荐入宫的人,也就释然。
管人家称呼什么呢。
能给人治病的,且还是太医院都治不了的恶疟之疾,当不起先生之名?
当然如果治不好,另当别论。
刘昀道:“混合后,陛下能服下半数便可。”
“那谁,你过来试药。”朱厚照瞪着刚才找麻烦的冯青。
冯青一听脸都绿了。
他本以为来献的是丹丸,谁知这个“假道士”不按常理出牌,不献丹药改献药水?!
还让我来试毒?
就在他伸出手,颤颤巍巍不太敢去拿药时……
刘瑾将两瓶药都倒进银碗中,药碗并不见任何颜色变化,等分出一部分后,他想都没想,拿起来一仰脖便饮下。
“刘伴伴,你凑什么热闹?让他们来!”朱厚照语气还带着几分埋怨。
却也是多了几分佩服。
刘瑾连试药都这么麻利,可见是自己人,一条心的。
刘瑾情绪激动道:“能为陛下试药,奴婢死也甘愿。”
“呸!这叫什么话?真该掌嘴。”朱厚照道,“不过算你是条好汉。”
在场人听着就别扭。
一个太监,还算好汉?
戴义眯着眼道:“刘公公真是忠君体国。陛下,是否还要等些时候?”
“不用了。”朱祐樘此时被病痛折磨,都快说不出话来,却见旁边还在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无休止争吵,他也是身心俱疲。
药都拿来,也按照规矩试毒,还有什么不敢用的?
马上都快死了,病急乱投医,哪怕就算真是毒药,他都敢喝。
大不了来个以毒攻毒。
何况还是眼前这种连银器都侦测不出任何有毒成分的汤剂?
……
……
皇帝在众目睽睽下,把银碗中的药,一口一口喝下。
太医院的掌舵人施钦从刘瑾叔侄二人进内之后,便一句话没说……不过等皇帝服药之后,他却是第一个上前,要去给皇帝诊脉。
朱厚照道:“施太医,你这是何意?就算是神药,也不可能药到病除吧?”
“臣……只是想做观察,看陛下的脉象……是否有变化。”施钦赶紧为自己解释。
“哼!自己没本事,还嫉贤妒能呢!”朱厚照把头一撇,语气很轻蔑。
施钦本来已经把手搭到皇帝的脉上,闻言也是羞愧难当,不由把手缩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戴义急忙问道:“接下来该如何?”
刘昀道:“每日服药三次,早、中、晚各一次,多加休息。”
“那平常饮水呢?”一直不做声的李荣问一句。
显然先前太医院给皇帝治病时,让皇帝最煎熬的,是口渴难耐也不让喝水。
刘昀道:“不忌,且可多饮。”
冯青带着哭腔道:“这位刘先生,你是在误圣躬。”
刘昀充耳不闻,懒得搭理。
“陛下该歇息了。”戴义提醒。
朱祐樘此时已在冯青等人帮助下重新躺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头也好似落下一块大石,有一种躺平静待天命的无助感,闭上眼道:“好。”
多余的一个字都欠奉。
刘瑾走上前,似乎是想履行新官职,伺候在皇帝身边。
戴义却轻轻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刘公公,陛下吩咐让您负责进药饵之事,平常伺候在榻前,您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陛下的习惯如何,还是交给常伴圣驾的人为好。”
“对。”刘瑾赶紧应答。
戴义笑道:“无须客气,以后互有仰仗。太子殿下,您说呢?”
眼见刘瑾升了御用监太监,就算只是临时的,戴义的态度也大为改变。
再不是之前忽悠刘瑾去外地当差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
朱厚照点头道:“本宫也正想说呢,既然父皇已服药,那就静待疗效。走,刘先生,咱到东宫,有事在那边说,这里闲杂人等太多,免得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