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秉笔直房。
当萧敬派小黄门过来传信时,戴义正收拾完几本奏疏,准备撂下东西去吃午饭。
“戴印公,萧公让小的来说,天上出奇观了。您快出去看看。”小黄门脸色也带着几分惊惧。
王岳从案桌后跨步出来,往夏日敞开的窗口对着的巴掌大天空看一眼,道:“有何奇观?”
小黄门道:“大白天出星星了。”
“啊?”戴义大惊失色,三步变作两步,快步到门口,抬头看向天空。
因为直房是正对西边的,还得往南去查看。
但见日头老高,在旁边却有一颗很亮的星辉伴随,而在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一轮弯月矗立,俨然一副星辰日月同辉的景象。
王岳、李荣和一些办差的读书房太监,也都一并出来查看奇观。
戴义只是端详片刻,便侧目问道:“陛下可有知悉此事?”
小黄门紧张道:“不知。”
王岳喝道:“好端端紧张作甚?萧公公怎么让你说的?”
戴义往王岳身上打量,大抵也发现,眼前的王岳也是方寸大乱。
“不要为难个下人。”戴义厉声道,“眼前乃是不祥之兆,是个人都会慌乱。你们且随咱家去面圣。”
说话之间,戴义已迈出几步,随即又想到什么,回头对紧跟而来的王岳招招手。
王岳先单独上前。
戴义低声喝问:“昨日你不会真让崔尚书找人参劾刘瑾妖言惑众吧?”
王岳讷讷不答。
“没见识!”戴义有意抬高声音,有训斥口吻,在同僚面前贬低王岳,“王公公,留守的事交给你了。你们几个,随咱家去!”
王岳愣在当场。
心中升起莫大的不甘。
不过想到自己过去了,很可能会被太子冷嘲热讽,甚至有可能会被抓出来当典型,似乎也明白戴义并不完全是恶意。
他只是抬起头望着天,口中呢喃道:“钦天监都推算不出的事,太子又从何知晓?”
……
……
乾清宫东暖阁。
当朱祐樘缓缓睁开眼时,就听到外面有个嗓音略显浑厚,却还带着几分公鸭嗓子的变声期少年在那大喊大叫。
“看到了吧?!都被本宫言中了!那是太白星!这叫太白经天!父皇,您的病情不能耽搁了!”
“咳咳。”朱祐樘其实也没太听清喊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大吼大叫打扰他休息的人,正是他那个宠坏的儿子。
朱祐樘想抬起手,却发现手臂不听使唤一般,最后只是微微抬起榻面,又落了回去,只有手指还能灵活一些。
“陛下?”冯青此时就搬张小板凳坐在床榻一角,见到这一幕,急忙起身上前。
朱祐樘低声问道:“太子作何喧哗?”
“啊……奴婢……”冯青脸色非常难看。
显然有关什么太白经天的事,他不想对皇帝明说。
因为太白经天的事一旦在午时时果真发生,那太子背后之人的谶言将会全部命中,而皇帝昨日也当着李东阳的面有言在先,若太白经天的谶言被命中,那皇帝或会采用宫外来历不明的人入宫用药。
冯青虽然不想步张瑜的后尘,却也不想让皇帝“冒险”。
在这些思想传统的保守派看来,只有因循守旧才是天之大道,任何的变通都是在破坏宗法违背祖训不足取。
正在此时,朱厚照已从殿门外推开阻拦的人,进入到乾清宫的外殿,高声叫道:“父皇,太白经天,发生了!”
这下也不用冯青转述了。
朱祐樘听得很真切。
同时还传来守在外殿太医院院使施钦的声音:“……太子切莫喧哗,陛下正在休息,莫要影响到陛下养病。”
“走开,本宫要见父皇!”朱厚照却不依不饶。
朱祐樘又招招手,随即一旁立着的两名小黄门也跟着过来。
朱祐樘道:“让太子进来。”
因为实在没力气,他甚至都无法大声直接召见,而是要靠他人转述。
……
……
朱厚照终于进入到东暖阁内殿,同时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张永和魏彬两个保驾护航的人。
刘瑾不在,张永和魏彬也硬气起来,好像再不是昨日那唯唯诺诺的小人物,而成为太子身边保驾护航之人。
“父皇!”朱厚照正要再说。
却被朱祐樘微微摇摆了一下手指所打断。
朱厚照此时好像也非常守规矩,毕竟还没到午时,至于到午时时,太白星会不会突然没了,他心里也没底。
已经胜券在握,就没必要给老父亲不好的印象,还不如在旁对着那群阻碍他的人耀武扬威。
朱祐樘低声问道:“太常寺的人在吗?”
“回陛下。”冯青道,“未在。需要传召吗?”
“司礼监呢?”朱祐樘又问。
冯青道:“萧敬萧公公在外。”
“让克恭进来。”朱祐樘直接称呼了萧敬的表字。
随后萧敬就从殿外入内。
以萧敬的谨慎守礼,进来后也只淡然给皇帝施礼,无半分僭越。
“萧伴,你去宫外,把太子所提的人带到宫里来,准允宫内骑马。速去速回。”朱祐樘道。
施钦一听到这里,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要失业了,就算不失业,这消息传出去,那太医院以后还怎么在大明朝混?
施钦急忙道:“陛下,有关验证治疟病之药的事,尚无着落。”
“呼……”朱祐樘的呼气很沉重,似乎到这会,他已经懒得听那些劝谏之言。
萧敬则道:“回陛下,先前此事,宫外已有消息。”
“且道来。”朱祐樘本不想提,但既然萧敬都说了,他也想知道所谓神药的试药结果。
萧敬道:“患病安置于城南有五人,其中一人在昨日试药前便已病殁,乃最早患病之人。后四人用药,病情有所不同,但到今日,病情都有稳定的趋势。”
施钦急忙争论道:“那就是还没有结果?”
萧敬没有理会施钦的质问。
朱厚照在旁边翻个白眼道:“如此凶险的恶疾,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没用药的死了,用药的还活着,这还不够说明问题?要不你出去瞅瞅什么叫太白经天?知道何为天意?”
本来熊孩子的话,或没人放在眼里。
但作为“天意”特指的朱祐樘,他明显是怕了。
又是身体麻痹僵硬不能动,又是吐血的,冷热交替……眼看都快要病危,太医院还是在给他用一般的汤剂。
如今天变都发生,他还能安心在那躺着,反倒不正常。
“天意难违。克恭,速去!朕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