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汝水河畔抛下几百具尸体的那一场夜战已经过去六七日的工夫。
连日阴郁的天空忽地放晴。
阳光刺破阴云。
在黄褐色的汝水上投下变幻的云影。
又因为刘备一方势力来援。
刘辟军帐中多出两员大将,以及一支战力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且比黄巾众略强几分的兵马。
是以,刘辟尽管战败。
但是沿着汝水修筑的军寨,也没有被满宠一方趁势给拔除。
满宠不仅没有出兵,而且一度死守城池。
城墙上驻扎不少弓手。
黄巾众白天去叫阵大骂。
满宠半点也不理会,只待贼众叫骂时离城墙离得稍近三分,就让弓箭手有序射击。
如此战事场面再度变得焦灼起来。
满宠在等。
同样刘辟也在等。
难得放晴这一天。
龚都亲率二千兵马,把粮草给押送了过来。
至于上蔡县城池的安危。
龚都则是交给了刘备与张飞。
在关羽与周仓出发后不久。
刘备处理好新蔡县流民种种事宜,就亲自率领兵马带着陈到,张飞前来驰援。
而新蔡城池则是由赵云镇守。
当然政务方面则是交给孙乾处理。
正是因为刘备成功到达上蔡。
龚都才能腾出手来,亲自率领兵马押送粮草。
刘辟麾下士气大振,一扫战败的颓靡之气。
而牢房中。
曹真也算是明白了那个等字的含义。
龚都到来之日就是他曹真授首祭旗之时,“可恶。”曹真牙都快咬碎。
“今日畅饮,明日攻城!”
喊声沸反盈天。
军帐外,喧嚣的气氛热火朝天。
黄巾兵围绕着火堆起舞,迷乱的烟气中,拍掌而歌,口中高唱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篝火堆熊熊燃烧。
在药酒的作用下,黄巾兵士的眸子,一个比一个通红。
这是快进入嗜血状态的前兆。
“看来刘辟是下血本要再打上一场。”
曹真小心翼翼把军帐上那个能透一丝光线的洞给堵上,心头却是盘算着牛金会在何时行动起来。
一旦东方星启明,恐怕就会是他断头的时候。
“难道我猜错了?”
深夜的时刻,曹真也会头枕着石块,反复思虑。
万幸的一点。
牛金没有让人失望。
见到牛金的那一刻,曹真心涌澎湃起来。
“快来。”
帐篷被一把撩开,牛金上半身钻了进来,如一头匍匐在地的巨兽。
曹真的身上尚且背着几十斤的铁枷,手上,脚上都被套了粗锁链镣铐。
“有钥匙吗?我被异种真气锁住了穴窍,用不上劲。”
曹真道。
“不用那般麻烦。”
牛金两只眼睛瞪大,筋骨分明的大手猛地一拧,咯嘣的清脆声响之中镣铐竟被硬生生掰断。
曹真有些惶恐地望向四面。
“放心,今日看守的牢子已经被我敲晕,这会儿没人会发现这里。”
牛金说道,同时一指地上黄巾兵的布衫。
“快换上。”
牛金又道。
“那两个看守我的小牢头子呢?”
曹真松懈下一口气,心道自己还有救。
与此同时,其心底一丝怨毒也在不断放大,想要把两个敲竹杠的牢头给剁了。
“死了。”
牛金言简意赅。
“你我动作要快。”
牛金又道。
两人行动起来。
一路上也有遇到别的黄巾兵马。
不过,因为牛金的存在,再加上换了一身衣裳,没人在意他俩。
一直走到河岸边上,岸边停留几只小船。
船上立着二三十个军士。
曹真脚步下意识僵住。
“这些都是仆麾下最忠心的弟兄,没有他们难以成事。”
牛金道。
船上立着那二三十人皆披着斗篷,戴着斗笠,腰间佩刀。
曹真心底隐隐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可他实在太想逃走,只下意识问道:“明天就要开战,刘辟怎么任由麾下士兵酗酒,不怕满宠的部队打过来吗?”
“有关羽在,满大将守城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出头?况且祭酒是用来激发凶性,给士兵壮胆,一人一小碗,如何能醉人?”
“龚都携兵马粮草而来,可除此之外,另外竟然还有几架云梯,冲车。攻城战最是鲜血淋漓,喝了这一碗药酒,明天城头上可就得下死力。”
牛金的解释很是牵强,可曹真这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中紧张无比,哪里能静下心来分析。
曹真当即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可得抓紧时机。”
“开船吧!”
杀机交感,天空的乌云再次汇聚起来。
牛金望了一眼阴沉天幕。
夜色中只能看到汝阳城池的幽暗轮廓。
船只朝着水墙行驶而去。
汝阳四方城墙,只有这一扇水墙最是好破。
倘若有人能够卡住绞盘位置,水门就会洞开。
然后船只可以顺汝水而入城。
一头扎破满宠的防御。
而一旦兵马入城。
关羽,周仓,哪一个是满宠能够轻易战胜的。
城中乱起,则满宠必败。
几只船只摆成一只箭头模样,在水面上疾驰。
船只破开水面,哗哗声不断,然而船上却没有一丝杂音,且无一人交谈。
船中只能听到各自沉重的呼吸。
曹真不由得眯缝起双眸,“这些军士素养未免也太高了。”
斗笠下的侧脸,一张张透着莫名的枭悍意味。
如同一柄又一柄即将出鞘的刀。
可自始至终曹真都没有再多问一句,而是紧抿住嘴唇,望向不远处暗夜之中汝水城池那模糊不清的轮廓。
而曹真一侧的牛金亦是望向空中从交织的云气中探出的一勾月,陷入短暂沉思与回忆。
……
那是一个勾月惨白如狼牙的夜晚。
“夜这般深了,可你还是来了,你本不该来。唉……”
房屋中男子低头叹了一口气。
牛金矗在门外,微微低着脑袋并不说话。
“进来吧。”
周仓的声音响起。
牛金低头推门而入。
“见过将军。”
牛金当时恭敬地行礼说道。
周仓微微颔首,顺势放下手中一卷书籍。
那是鱼丽之阵的简图。
周仓手绘而成,他靠加点获得知识。
但是得来时间尚短,没来得及练兵,尽管无比熟悉阵法内容,可周仓还是想要自己去钻研出阵法中更深一层的精华,奥义。
牛金身上披着重铠,直接说道:“将军信不过我?既然信不过我,如何征辟我为副将。”
“何出此言?”
周仓道。
“将军孤身截断曹军兵马洪流,却不愿意叫上我,是怕我反水吗?”
牛金追问起来虎豹骑突袭城池那一日的事情。
周仓有几分无言以对。
因为那个时候。
周仓的心思的的确确如牛金所言,存有十足的忌惮。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周仓语气蕴藏一丝愠怒问道。
“将军曾经对我说,曹操是狡诈多变的虎,刘备是腹藏乾坤且能吞象的蟒蛇。而您是一头狮子,既然是狮子,那就当有狮子的气魄。请将军说服我。”
牛金的话如同一柄刀子,抵向周仓的喉头。
“曹操与刘备皆是英雄,可英雄与英雄相争注定血流成河。他们秉持各自的意志,交锋,战斗,为了各自的理想,但无疑造成更大更广的破坏……”
周仓缓缓解释,阐述自己的真心,尝试说服牛金。
“那您呢,就算你是狮子,你与他们又有何不同!你为了理想而战,难道百姓就不用流血了吗?”
牛金反问。
“不!”
周仓很果决的摆了摆手。
“吾与他们不一样。吾是狮子,也是黄巾,不是假托黄巾之名,从而祸乱天下,不是只传承黄巾的法术,而是传承了其中的思想,创造一个太平世界。吾要用公正公平的黄天去取代如今病入膏肓的苍天。建立顺应天道的新秩序,当然——首先要做的是终结这个乱世。”
牛金陷入沉默。
周仓持续输出:“《太平清领书》之中的天公,地公,人公三章篇目,各承其术。光靠学习,最多只能学习一点皮毛。只有能够传承太平教义精神之人,才能施展出一二法术。我施展地公将军之术,想必你也看到了,并不是只靠学习就能学会的术。这样的术只随着思想传播,也正是心中有大义存在,我才能请出地公将军的法身。而地公将军法身之威力,可是随随便便挥舞大枪一下,就能把苍天扎穿一个通透,捅穿一个窟窿。”
牛金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周仓又道:“我是黄天道精神的传承之人,你应该明白我与虎豹豺狼的不同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自己是从陇西一带走出,如此想来你应该是明白的,已经病入膏肓的苍天带给世人的只有痛楚。而我们应该一起联手改变这个世界。”
牛金忽地跪下,诚心磕头在地:“愿誓死追随周将军,为周将军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