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竞选总部二楼的玻璃窗,唐威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翡翠扳指。
透过雨帘,他能看见街对面克拉克竞选办公室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最新的民调结果出来了。”
竞选经理威廉姆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唐威转身,看见长桌上铺开的图表和报纸,威廉姆斯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两道苍白的矩形光斑。
“我们落后多少?”唐威用英语问道,声音平静得像是询问明天的天气。
威廉姆斯推了推眼镜,手指点在一张数据表上。“七个百分点。克拉克的‘全部驱逐’口号在底层选民那里特别受欢迎。”
他抬头看了一眼唐威,又迅速低下头,“反华情绪比我们预估的强烈得多。”
汉克斯坐在角落的皮椅里,领带松开,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
这位共和党温和派参选人此刻看起来像是个被雨水淋透的邮差,完全不见平日的精英气质。
“该死的范德比尔特,”竞选经理喃喃道,“如果不是他身前公开在报纸上指责汉克斯先生,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好了威廉,对于一个死人再苛责他已经没有意义。”汉克斯轻轻的说道,他把目光看向长桌旁前的华人小子。
唐威手指缓缓划过那些数据图表。他的西装是萨维尔街定制的,皮鞋是意大利手工制作,但这些精致的伪装掩盖不了他眼中锐利的光芒——那是猎手评估猎物时的眼神。
“克拉克的弱点在哪里?”唐威突然问道。
威廉姆斯愣了一下。“弱点?他现在风头正劲,农场主、工人、中产阶级都在支持他。就连《纪事报》都——”
“农场主?”唐威轻笑一声,拿起一份克拉克的演讲传单,“他说要驱逐所有非法移民。那些农场主真的会支持一个要夺走他们廉价劳动力的候选人吗?”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汉克斯慢慢坐直了身子。“唐...你说得对。中央谷地那些大农场主,他们雇用的华人劳工占加州农业劳动力的三成以上。”
唐威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优雅地展开。那是一份名单。
“弗雷斯诺的科顿家族,贝克尔斯菲的亨特农场,莫德斯托的葡萄园联盟...”
他念着上面的名字,“这些人都依赖华人苦力。克拉克的口号会要了他们的命。”
威廉姆斯猛地摘下眼镜。“但民意调查显示——”
“民意可以被引导。”唐威打断他,从另一个口袋取出几张照片,撒在桌上。照片上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对一个女人动手动脚。
“克拉克的竞选财务主管,上周在自己的私宅招妓,那个妓女应该不到十八岁。”
汉克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你从哪里弄到的?”
唐威嘴角微微上扬。“露丝很擅长让人放松警惕。”他轻轻点着照片上女人惊恐的脸,“特别是当客人喝多了的时候。”
威廉姆斯的脸变得惨白。“你要公开这些?这...这太肮脏了。”
唐威白了这个竞选经理一眼,这么小白,还帮人参加选举?
他收起照片,
“这些只是保险。首先,我们要调整汉克斯先生的演讲重点。”
他走向挂在墙上的加州地图,手指从旧金山划向中央谷地。“我们的选区主要在东北部,这里是加州的主要经济区,这样,从现在开始,不再强调‘各族裔和谐’,改为‘经济公平’。告诉那些农场主,克拉克的政策会让他们的葡萄烂在藤上,棉花烂在地里。”
汉克斯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些天的经历也让他慢慢明白,纯粹的理想主义大多数时候是无法在政治中生存的,要想做一个政治家就得先从一个政客做起。
而一个政客,最重要的是要有厚脸皮,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只当做放屁。
“我们还可以说...统一的劳工标准能防止恶性竞争。”
“正是,”唐威对汉克斯投去一个微笑,
“对工人阶层,我们要传递的信息是:‘当一个华人劳工被迫拿30美分干白人1美元的活,下一个被压价的就是你。’”
威廉姆斯开始快速记录,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这能争取部分工会支持...但黑人选民呢?他们现在态度暧昧。”
唐威走回窗前,注视着雨中模糊的城市轮廓,美国南北战争后,黑人的选举权经历了,南北战争刚结束,取得胜利的林肯总统和共和党慷慨的兑现了他们的诺言,给予了黑人自由与选举权。
但这份政治权力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南方在重建过程中的反攻倒算,以3K党建立为标志性事件,黑人的选举权被强制实施了限制或者威胁恐吓。真正获得并参与到的选举黑人只是很少部分。
唐威想了想。说道,
“有资格投票的黑人占加州选民的5%,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往往会在胶着选情中左右最后胜负。”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候着旁边的长三,“先跟几个黑人团体保持联系,无论他们开多少价,先不要直接拒绝,还有必要时,在选举日'护送'他们去投票站。让我们也做一次美国民主制度的捍卫者”
美国民主的捍卫者?威廉姆斯嘴巴砸吧了一下这个词,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汉克斯站起身,走到唐威身边,两人一起望向窗外。街对面,克拉克的巨幅竞选海报在雨中隐约可见,上面写着“保护加州纯净性”的标语。
“范德比尔特的事...”汉克斯压低声音,“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唐威的表情丝毫未变。“共和党主席死于社会党激进分子之手,这是警方定论。”
他轻轻整理袖口,“况且,范德比尔特先生生前对华人社区的敌意众所周知,他的死反而让部分温和派开始反思极端立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一个年轻的助手慌张地冲进来。“先生们!克拉克刚刚在太平洋俱乐部发表了新演讲,他...他直接点名批评汉克斯先生是‘华人利益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