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刚端上桌,门口的风铃忽然清脆地响了起来。
“谁啊?大年二十九的还串门?”李婶擦了擦手,往门口走去。
门一开,寒风卷着细雪吹进来,陈晚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站在门口,发梢和睫毛上沾着未化的雪粒,怀里还抱着一个红木食盒。
“陈姐姐!”唐宁眼睛一亮,丢下筷子就扑了过去。
陈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将食盒递给她:“我自己做的桂花糖藕,还热着。”
“哎哟,陈姑娘来啦!”福伯赶紧起身,招呼她进屋,“正好赶上饺子,快进来暖暖身子!”
陈晚在这里养伤的时候李婶福伯都和她接触过,对这个身手不错的女孩印象都不错,更何况对方现在是致公堂的女话事人,理论上的唐人街第一人、
屋里这下子更热闹了。唐宁拽着陈晚往餐桌旁坐,李婶忙着去添碗筷,孙强和陈志明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致公堂的新任话事人
——她比想象中年轻,眉目清秀,可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唐威坐在桌边没动,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吃了没?”
“还没。”陈晚脱下斗篷,露出里面素雅的旗袍,“正好蹭一顿。”
李婶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陈晚夹起一个咬了一口,汤汁立刻溢了出来,她赶紧拿手帕捂住嘴,烫得直吸气。
“慢点。”唐威递过一杯茶,“没人跟你抢。”
陈晚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饭后,众人收拾碗筷,唐宁缠着陈晚问东问西。
“陈姐姐,你这簪子真好看!”唐宁盯着她发间那支白玉簪,“哪儿买的?”
“别人送的。”陈晚轻描淡写,却下意识瞥了唐威一眼。
唐威假装没看见,起身道:“我去泡茶。”
“我帮你。”陈晚自然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门一关,外面的喧闹声顿时隔了一层。
厨房里,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龙井还是普洱?”唐威从柜子里取出茶叶罐。
“随便。”陈晚靠在灶台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明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威动作一顿:“明天?”
“别装傻。”陈晚压低声音,“大年三十,总商会选举。”
水开了,蒸汽顶得壶盖咔嗒作响。唐威慢条斯理地烫着茶杯:“致公堂没人了?非要我去。”
“他们不服我。”陈晚冷笑,“觉得女人当家,屋顶要塌。”
唐威递给她一杯茶:“所以你想借我的势。”
“互惠互利。”陈晚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格外明亮,“你当会长,致公堂全力支持。以后打出唐人街的是事情,我帮你摆平那些老顽固。”
唐威盯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没说话。
窗外,不知谁家提前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震碎了夜的寂静。
“明天几点?“
“九点,总商会大堂。“
她起身离开时,唐宁正好推门进来:“陈姐姐要走了?“
“嗯,还有事。”陈晚捏了捏她的脸,“大年初一来致公堂,姐姐给你压岁钱。”
门关上后,唐宁好奇地问:“哥,陈姐姐找你干嘛?”
唐威揉了揉她的头发:“商量明天贴春联的事。”
“哦,”唐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福伯说让你写‘福’字!”
“知道了。”
唐威提起毛笔,在红纸上挥毫泼墨。写完后,他盯着那个浓墨重彩的“福”字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明天,这个字或许能带来些好运。
......
大年三十的清晨,旧金山唐人街的积雪还未化尽,总商会的大门前已经挤满了人。
唐威穿着崭新的藏青色长衫,胸前别着蒋梦麟留下的翡翠领针,在陈晚的陪同下迈入大堂。
堂内早已坐满了人,各个会馆代表分列两侧,见他们进来,嘈杂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一半。
唐威目光扫过,发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淤青——尤其是向来反对他们的安良堂话事人王老虎,此刻正捂着肿起的腮帮子,眼神躲闪。
“看来陈姑娘昨晚很忙啊。”唐威低声道。
陈晚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短刀的刀柄:“以德服人嘛。“
选举开始前,照例是先祭祖。
香炉青烟袅袅,前任会长陈砚秋颤巍巍站在灵位前,恭敬地上了三炷香。唐威注意到灵位旁多了一个崭新的牌位,正是蒋梦麟的。
“陈会长。”司仪高声道,“请宣读祷词。”
陈砚秋展开烫金的金箔纸,声音沉稳:“今中华总商会会长蒋梦麟遭逢罹难,余等悲痛万分,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商会...”
他读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骚动。市政厅商务委员会委员约翰逊带着一批办事员闯了进来,靴子上的雪泥在红毯上踩出肮脏的脚印。
“慢着!”约翰逊冷笑,“根据《排华法案》修正案,华人组织选举需政府监督。”
堂内一片哗然。陈晚的手指已经扣住了飞刀,却被唐威一个眼神制止。
“当然欢迎。”唐威面不改色,“正好请市政厅做个见证。”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福’字,亲手贴在了祠堂正中的梁柱上。红纸黑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投票环节出奇地顺利。
当司仪唱到王老虎的名字时,这个往日最聒噪的老头颤巍巍举手:“我...我选唐先生。”
约翰逊猛地站起来:“王!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老虎缩了缩脖子,偷瞄了一眼陈晚的方向:“人、人总是会变的嘛...”
唱票结束,唐威以全票当选。约翰逊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就职仪式上,唐威接过总商会的青铜印信,开始他的就职演讲,唐威的演讲很简单,只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环视众人,“总商会从今日起将与市政厅磋商,筹建属于华工子弟自己的新式学校,所有华工子弟都将收到正式教育。”
旁边一些上了年纪的华人不由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的孙儿终于能上学了。
“第二件事...”唐威看向门口的约翰逊,“即日起,成立华人自卫队。”
约翰逊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是要造反?”
“委员先生误会了。”唐威微笑,“我们只是...邻里互助。”
他拍了拍手,张铁骨带着二十个精壮青年列队而入。他们穿着统一的藏青制服,腰间别着的不是刀斧,而是——消防斧。
“您看,”唐威亲切地解释,“旧金山火灾频发,我们只是未雨绸缪。”
散会后,唐威和陈晚站在总商会楼顶。
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我以为你会更...激动些。”陈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
唐威摸了摸胸口的翡翠领针:“也许位置越高,刀越利。”
他望向港口的方向,那里停泊着几艘飘扬着星条旗的军舰。但更远处,一艘来自广东的货轮正在进港,甲板上堆满了印着中文的货箱。
“走吧。”唐威转身微笑,“阿宁还等你一起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