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渎职懈怠,宛平县惹是生非。各夺俸三月,并着其合力,抚外城之民,令众归家,专心生产。”
顺天府尹的话,给李斌洗去了责任。
便是嘉靖,也没法再从程序上挑出李斌的过错。
于是乎,这场匆匆召开的临朝,匆匆结束。
散朝时,李斌知趣地找到王府尹赔罪:
“小子谢世伯宽宏,若不是世伯仗义执言,小子这番怕是难过了。”
“唉,你啊,还是老实点吧。”
王府尹脚步不停,倒是没太在意帮李斌开脱这事。
毕竟,一来,李斌、宛平县的确是提前提醒过自己顺天府的;二来,不看僧面看佛面...
王府尹是扬州人,而李斌的座师是常州人。这两个府,在明代那可是邻居!
换而言之,王府尹和秦金,是天然的乡党。完了这两人,一个在顺天府、一个在户部,无论是论情分、党派,还是论政治上的食物链关系。
只要李斌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王府尹都有天然的,帮助李斌的理由。
毕竟,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嘛...
最近户部不是刚把顺天府加入免征赋税的名单吗?
此时拉李斌一手,大小也算是还了秦金一点人情。
所以,王府尹没有怪罪李斌的意思。当然,刚被李斌“坑”了一手的王府尹,显然也没有和李斌多说话的兴趣。
即便是嘉靖刚刚下令,要顺天府和宛平县,想办法解决外城骚乱。顺天府这边也只是出了一个同知,来和宛平协调沟通。
而要想劝服那近十万人放心归家,单靠宛平和顺天府的人肯定不够。
最终,在那府同知的协调下,大兴县出了八百民壮,会同五城兵马司的四千火甲,加上李斌宛平县的一千二百民壮。总共动员了六千多号衙役,同出九门,这才在两天内,将所有百姓劝离城门附近。
而这一下,李斌可谓大出血...
除了那骚乱中被践踏致死的几十人,李斌于心不忍,一人赔了十两银子外;借调五城兵马司还有大兴县的衙役帮忙,也都是“债”啊!
或许不用直接掏钱,但这人情,指不定啥时候就要割自己一刀...
然而,事已发生,多说无义,多想也无义。
五月三日,骚乱平息后,李斌来到西城沼气工程实验区。
那一口发生爆炸的沼气井,经过两天的冷却,早已没了最初暴烈的模样。但它留下的,那宽达十多米的大坑,以及那坑中散落的砖块、木屑,仍在提醒所有见到它的人:它不好惹!
“大人,还是莫要靠近的好。”
眼看李斌正大步迈向那沼气井残骸,压根不知道它为啥会炸,亦不知道它会不会再炸的民壮们立马伸手拦住李斌。
京师左近发生爆炸就已经是大事了,要是再炸死一个知县...
那后果他们根本不敢想。
“无妨,这已经炸过的井不会再炸了。你们多注意剩下三口,千万不要让无关人等靠近。”
拍开拦住自己的手臂,李斌坚持走向那沼气井。
一边走,李斌一边问道:“尔等可记好了时辰?这口井是在投入粪便后的多少日内,发生爆炸的?”
“回大人,八日。第八日午时一刻那会,忽然就炸了。动静比那神机营的神威将军炮都大,大地都在震动,如地龙翻身。”
“八天...”
嘴里呢喃复述着这个日子,李斌一边看着沼气井爆炸残骸,一边评估着现在的气温。
四月底到五月初的京师气温,在15到25度左右徘徊。并没有达到产气效率最高的发酵温度:35度。
但马上,夏天就到了。那会气温上升,沼气生产、累积的速度也会加快。
由于没有专业气压计等设备的缘故,李斌只能通过提高容错空间,增加沼气累积的冗余空间来确保生产安全。
略作思索后,李斌招手,要来纸笔。将额定的沼气放气时间,暂定为四天。即后期使用中,若一口井里的沼气没有被使用的话。那么每隔四天,就必须人为放气一次。
而后,李斌继续安排人手,清理这爆炸后的残骸。
清理残骸,再次令李斌“大出血”。
无论是民众不知道已经炸过的沼气井不会再炸,还是那因爆炸而喷溅出的各种污秽,都令这清理残骸的差事难有人愿意接手。
为了不耽误后续的进度,李斌只能提价,以重赏,逼出民众里悍不畏“屎”的勇夫...
正所谓花钱一时爽,还债火葬场。
炫酷“撒币”后的李斌,前脚刚回到宛平县衙,后脚洪书办就领着厚厚一摞单据找上了门。
“大老爷,顶不住!真顶不住了!”
“您这花钱也太凶了,下吏请辞户房书办一职,望老爷开恩。”
站在知县公案前,洪明诚态度恭谨至极。
在双手递上采买单据,以及夹带其中的一封辞呈后,洪明诚双膝一软,径直跪在李斌面前,苦苦求饶。
“哎呀,洪书办赶快起来。你这书办干得好好的,这是给本官闹哪出啊?!”
绕过公案,李斌一边扶起洪明诚,一边劝慰着。
“大老爷啊,您瞧瞧这账吧...”
“民壮共支390两;捕快、皂隶共支400两;巡检、大使、教谕等人200两。还有那1200雇工,支600两。采买工料200两...”
李斌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洪明诚的委屈瞬间爆发。只见他一把住李斌拉他的手,声泪俱下地哭诉着李斌“败家子”的行为:“这还没完...”
“那外城百姓受惊踩踏,与我宛平何干?!这四十八人,您又令我县里支48两...”
“大老爷您心善,我老洪求您,您也对我发发善心,放过我吧!”
“县衙库里拢共就七千二百两(1200库存 6000新入),这才一月不到,仅这几项便支出了1838两...”
“马上夏税开始,这民壮出城,督粮催收,补些米粮应该吧?”
“还有那县学,新科廪膳每人每月也要六钱;以及八月县试,亦要提前准备笔墨、考棚等,又需数百两...”
“哎呀,好了好了。老洪啊,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听着洪明诚那如同唐僧念经一般的报账,李斌也是听得脑仁发胀。
很多账都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的。
李斌知道自己近段时间的各种大手笔,很烧钱。但李斌也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不到,就烧掉了小两千两银子。
原本都撑不到一年的县财政,这下更是连撑过三个月都困难...
而三个月后,也才时值八月。
根本不到征收秋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