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万老七突然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脸上的横肉堆出无比的真诚:
“王大人,王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见外了,太见外了!”
说着他站起身大手一挥:
“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你王二当家在咱们寨子里还需要提什么条件?想说什么一句话就是了,咱们亲兄弟不必如此见外。”
王卷之瞅着万老七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表演直翻白眼,这番话说得是真他妈情真意切,好像刚才那场血腥夺位并不存在似得,他王卷之似乎一直就是他万老七最亲密的兄弟和二当家。
懒得配合这拙劣的表演,单手擎槊遥指笑容满面的万老七:
“万老七,你在这嵩山攒下这份家业,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物。”
顿了顿,扫过庭院里那些神情各异的匪徒,声音陡然拔高:
“然!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终究是草寇行径难成大器。如今天下动荡,神州陆沉,此乃我华夏千年未有之危局!”
话到这,他槊尖一振:
“尔等大好男儿岂能空负一身本事,困守在这嵩山一隅,做那打家劫舍朝不保夕的山贼草寇?”
“何不随我王卷之投效朝廷,高举大明旗帜驱除鞑虏,扫荡妖氛,为黎民百姓杀出一条生路,为自己挣一份光宗耀祖的功业前程,封妻荫子,名垂青史,岂不快哉!”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家国大义和功名诱惑。
王卷之试图用格局与利益,撬动这些乱世求存的亡命徒心中那点残存的忠义和野心!
然——
“噗嗤——!”
“哈哈哈——!”
短暂的沉寂后,庭院里爆发一阵哄笑,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投效朝廷?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朝廷?朝廷他娘的早就烂透了!”
“驱除鞑虏?扫荡妖氛?老子看你是被朝廷的狗屁大话灌迷糊了!”
“封妻荫子?名垂青史?我呸,老子只信手里的刀和碗里的肉!”
“……”
一片哄笑中,万老七脸上的笑容跟着落下,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王卷之:
“王大人……哦不,王二当家,你这番话,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可惜啊……”
万老七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拔高:
“老子万老七,还有这嵩山上几百号兄弟,哪个不是被那狗日的朝廷,被那些贪官污吏,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强逼得活不下去,才不得不拿起刀枪落草为寇?”
说着,他指着庭院里的众人:
“你问问他们,谁家没有几本血泪账?谁他娘的愿意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来当这刀头舔血的土匪?”
话音落地,万老七眼中露出一股狂热:
“要老子说,这天下就该是李闯王、张献忠那样的豪杰来坐,人家喊的是吃他娘,穿他娘,人家是真替咱们穷苦人出头,是真要砸烂这狗屁的朝廷!”
话到这,他猛地站起身,指着王卷之咆哮:
“你让我们投效朝廷?去给那些逼死我们爹娘、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狗官当狗?去替那昏聩无能的朝廷卖命?王卷之!你他娘的做梦!!”
“万爷说得对!”
“投效朝廷?呸!”
“砸烂这狗屁朝廷!”
“……”
王卷之看着眼前群情激愤、被万老七一番话彻底煽动起来的匪徒,又看了看主位上那满脸横肉、眼中闪烁着狂热和野心的万老七,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他王卷之看似手握近千“溃兵”,实则如履薄冰,那八九百人,九成九是孙传庭秦军的残部!
他们追随的是“孙督师”的威名,是秦军的魂,而非他王卷之!
而自己真正的核心班底,满打满算不过十余人。
孙传庭哪怕此刻意志消沉,但只要他这尊大神还在,只要他登高一呼,那些秦军溃兵会听谁的?
他王卷之费尽心机收拢的这点人马,会不会被分化瓦解?
而这些土匪不一样,他们出身草莽,被朝廷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才聚啸山林。
他们没有孙传庭那样的旧主需要效忠,他们讲义气,认拳头,有血性!
虽然现在看似一群土鸡瓦狗,但只要打服了他们,再施以恩义,给他们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出路……
他们就有可能成为自己一支完全属于他王卷之的力量。
但是光靠嘴皮子讲什么家国大义,封妻荫子对这些被朝廷伤透了心的亡命徒来说,屁用没有。
制服他们得按江湖规矩来,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爷,谁能让兄弟们活命,活得更好,谁他娘就是真龙!
“万老七!”
王卷之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满院的喧嚣!
“你这番狗屁不通的歪理邪说,也就糊弄糊弄这群没脑子的蠢货!”
说着,他嗤笑一声:
“土匪就是土匪,羡慕个屁的李闯,你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那打家劫舍聚敛财富的勾当,与那些你口中逼死你爹娘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你——!”
万老七被这赤裸裸的羞辱气得脸色铁青。
王卷之却不再看他,手中破甲槊猛地一顿!
“咚!”
槊尾重重锤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如同战鼓擂动!
“老子最后再问你们一遍,这狗日的朝廷!该不该反?”
“那窥视中原踏我河山的建奴鞑子!该不该杀?”
“那祸乱天下裹挟流民却成不了真龙的闯贼!该不该灭?”
“老子王卷之不认庙堂上那个昏君!也不认那劳什子李闯王张献忠!”
“老子要拉起大明的旗,攥起自己的刀,在这尸山血海里杀出一个让兄弟们有饭吃有衣穿,能站着活,能挺直腰杆做人,能让子孙后代不再被当猪狗宰杀的世道!”
说着,他踏前一步,槊尖指向万老七:
“这旗!我拉!这天!我开!这血路!我闯!”
“尔等!敢不敢跟老子,反他娘的杀他娘,创他娘的一条新路!”
“……”
死寂!
没有哄笑!没有嘲讽!也没了方才的狂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场中那个单手擎槊的身影!
这口气,这野心,这肆无忌惮要将天捅破的狂妄,彻底镇住了这群惯于依附强者的亡命徒!
然,整个庭院却无一人敢应和,无数道目光在那道持槊的身影和主位上脸色铁青的万老七之间逡巡。
万老七却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这王卷之太可怕了,他不是来投靠的,也不是来讲道理的,他是来夺权,是要掀桌子的!
他先杀二当家立威,再招揽自己的手下,这他娘的就是要釜底抽薪,就是要挖走自己的根基!
见无人敢应,王卷之冷哼一声,望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万老七:
“万老七,按江湖规矩划下道来,单挑群殴随你选,打服了老子,这别院老子拱手相让!打不服……”
王卷之嘴角一咧:
“那就都给老子跪下!叫爷!”
“!!!”
万老七听了这话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拔出腰间朴刀遥指王卷之咆哮道:
“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啊,剁了他,乱刀砍死他!!用弓箭射死他!!谁砍下他的人头!老子封他做二当家!!”
“轰——!!!”
突然,别院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几乎在同时!
“啊——!”
“外面!外面什么人!”
“敌袭!敌袭……!”
混乱瞬间爆发,王卷之却依旧擎槊傲立场中。
援兵来了,接下来,就是打服这群土匪,让他们跪下喊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