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这驴日的官狗子真他娘的是个疯子!”
矮丘隐蔽处,王二远远看着王卷之带着那十几骑,作死般举着督师大旗冲向战场边缘。
又看着那酸丁一箭射翻了李过前锋骁将,引得那千余精锐如同疯狗般狂怒追杀,只觉得头皮发麻。
“额滴娘来,这哪是驱虎吞狼?这是把自己当肉包子往老虎嘴里送啊……这俩疯子凑一块,简直是嫌命长!”
“驾!驾驾!”
坐下黄骠马每次四蹄腾空再落地,都像是重锤砸在屁股上,王卷之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被砸的麻木,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的疼。
“操,这他娘的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王卷之努力尝试着书生教的“压浪”要领,试图跟上马匹奔跑的节奏,但效果甚微。
巨大的颠簸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吃的那顿几乎快要顶到嗓子眼。
咬着牙回头望向身后那千余铁骑正带着冲天杀气,疯狂地追杀着自己这十多号人。
“杀了他们!”
“别放跑了那个穿青衫的酸丁,剁碎了喂狗!!”
双方的距离在叫嚣声中快速拉近!
从五百步到四百步,再到如今已不足三百步。
“李过,追你爹追得这么紧,赶着投胎啊。”
王卷之用力朝着那追兵嘶吼,风跟着灌进嘴里,吼出的声音都变了形:
“驴日的有种就再凑近点,小爷必把你那两个没用的卵黄一锅炖了下酒!”
这粗俗不堪的叫骂,瞬间让身后追兵炸了锅:
“狗贼!安敢放肆!”
“撕了他的臭嘴!!”
前排骑兵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王卷之千刀万剐,鞭打战马的力道更狠,双方距离又被拉近了一线。
“咻咻咻——!”
叫嚣刚停,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从后方射来!
“低头!”
书生一声惊呼,惊得王卷之赶忙伏低身子躲避那飘忽的箭矢。
就在这时身后忽的传出两声惨叫,只见己方两人背部中箭落马,旋即被后面汹涌的黑色铁蹄践踏。
“操他姥姥!”
王卷之心头一紧,回头一看,双方距离已拉进二百五十步!
“咻——!”
书生不知何时已控马调整到队伍侧后方,弓弦炸响的瞬间,三棱破甲箭射向追得最凶的一名闯营小头目脖颈。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从马背上带飞,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箭,让身后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缓。
然,这些人口中依旧叫嚣不停。
“狗贼!!”
“杀了他!!”
趁这短暂混乱,王卷之等人又堪堪拉开一点距离。
但闯营骑兵人多势众,坐下河套健马更是不能比,李过令旗一挥,闯骑迅速分出数十骑呈扇形包抄,试图从两翼拦截。
“小心左翼!”
一声惊呼,王卷之只觉得左耳“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头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王卷之不由拼命催马,奈何黄骠马似乎已到了极限,身后的追兵却如跗骨之蛆再次逼近。
二百步!一百八十步!
一名包抄至左翼的闯营悍骑挺起长矛,直刺队伍侧翼一名骑手。
“咻——!”
顾正炎的箭矢后发先至,长矛脱手,悍骑惨叫着跌落马下。
刘琏见状激动大喊:
“先生神射!!”
话音刚落,书生又是一箭射出,虽暂时阻滞了追兵速度,然人力终有穷时,闯营骑兵太多,顾正炎再强,终究无法覆盖所有方向,箭矢也并非无穷无尽。
一番追逐,双方距离已拉至一百五十步。
“大人!闯贼势大,再这样下去,我等皆要陷在此地!”
说着,刘琏看向身旁亲兵李四:
“李四!敢不敢随老子冲上一冲。”
李四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身后那汹涌的黑色铁潮,又看了看前方渐近的芦苇荡,随即咧嘴狂笑:
“哈哈哈……有何不敢,卑职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今日就陪您疯一把!”
“算我一个!”
“老子也去!”
又有三四名悍不畏死的老卒嘶吼着响应。
“王大人!”
刘琏转头朝着王卷之吼道:
“你等只管闷头前行!卑职与哥几个就此别过,预祝王大人旗开得胜!”
王卷之闻声猛地回头,就见那刘琏、李四和寥寥数骑,已勒转马头脱离了队列,如同扑火的飞蛾,挺起手中马槊、长矛决然发起了反冲锋。
“刘琏,给老子……”
王卷之想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下。
他看到了刘琏眼中的决死之意,看到了李四等人脸上那疯狂的狞笑。
刘琏一马当先,举着不知从哪捡的残破明军旗帜,迎着狂风暴雨发出震天咆哮:
“大明神枢营刘琏在此,闯贼休得猖狂!!”
“弟兄们!随我杀贼!报国!!”
“杀——!!!”
惨烈的撞击,几乎在瞬间发生。
刘琏的槊尖捅穿了一名闯营骑卒的胸甲,但几乎同时,左右两侧至少有四五柄长矛,两三把马刀袭来。
断臂、飙血!
重物坠地!
战马惨嘶!
人临死前模糊的痛呼和咒骂接连响起。
仅仅一个照面。
那数点微弱的反抗火光,便在闯营骑兵的铁蹄和刀锋下彻底熄灭!
刘琏被数柄长矛同时贯穿,身体被高高挑起。
李四被乱刀分尸。
其他几人或被战马踏成肉泥,或被乱刃砍倒。
没有奇迹,只有瞬间的绽放和随之而来的淹没。
五个人在近千铁骑面前,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没能激起。
“我操你祖宗——!!”
王卷之只觉得一股无法宣泄的狂怒直冲头顶,却又无可奈何。
然,这用五条人命换来的阻滞,终究是起到了些许作用,黑潮进攻的势头为之短暂一滞。
王卷之和仅剩的六名兵卒,发疯鞭打着座下战马:
“冲进去!!”
顾正炎脸色铁青,第一个纵马冲向那片芦苇荡。
“嘶律律——!!”
王卷之的黄骠马吃痛,四蹄腾空,紧跟顾正炎之后,一头扎进了芦苇丛中。
冲入芦苇荡的瞬间,眼前只剩下摇摆的灰绿色苇杆,方向感彻底丧失。
然,身后的追兵狂潮却并未停止!
“追进去!一个不留!”
大队闯营骑兵毫不停歇,轰然撞开外围的苇墙,冲入这片泥泞的水网泽国。
王卷之深呼一口气稳住狂跳的心脏,赌命的时候到了。
“阿济格狗鞑子,你爷爷乃大顺权将军李过,今日亲提大军特来取你狗头,誓要把你的脑袋做成夜壶,献予吾主闯王!”
王卷之身后悍卒几乎同时扯开嗓子朝着四面八方嘶吼:
“阿济格狗鞑子!李过将军在此!速速滚出来领死!”
“闯营权将军李过在此!鞑子纳命来!!”
“……”
“呜——!!!”
突然,一声号角在芦苇荡深处响起。
王卷之闻声目眦欲裂。
刘琏!老子做到了!
鞑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