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船在墨色水面上无声滑行。
赵无烬半跪在船中央，右手按着阮轻舞的后颈，左手扶着柳青璃的额头。
脚下阴影扩张成圆形阵图，中央的灰绿眼珠高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忍住，这次要挖更深。”他声音紧绷如弓弦。
阮轻舞咬住一截骨鞭残端，冷汗浸透后背衣衫。
当阴影之眼的视线穿透她第七节脊椎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全身——那里藏着米粒大小的灰绿结晶，正伸出无数菌丝与骨髓相连！
“啊！！”
惨叫刚出口就被渊底罡风吹散。赵无烬的阴影触须精准刺入脊椎缝隙，如最精细的外科医生般缠绕住结晶。
拉扯瞬间，阮轻舞的身体如虾米般弓起，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灰绿纹路。
“下面！”摆渡人突然警告，“它们被惊动了！”
船底传来密集的抓挠声，无数透明手臂从墨水中伸出，疯狂撕扯人皮船的外壳。这些手臂没有实体，却在船皮上留下道道冰霜痕迹。
赵无烬无暇他顾。此刻他的视野分裂成三个维度：阮轻舞脊椎内的结晶、柳青璃脑中的幽冥孢子，以及水下越来越密集的透明鬼手。
转轮观想图全速运转，灰白光晕分成三股，分别控制阴影手术、维持阴身伪装、加固船体防御。
“出来！”
一声低喝，阴影触须同时从两女体内抽出——阮轻舞脊椎中的结晶与柳青璃脑后的孢子被连根拔起！这些幽冥寄生体在半空中疯狂扭动，菌丝如针般刺向最近的活物。
赵无烬的阴影早有准备，表面突然裂开一张布满锯齿的巨口，将两团幽冥物质一口吞下。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船下的鬼手们随之发出无声哀嚎，纷纷缩回水底。
“结...结束了？”阮轻舞虚脱般趴在船板上，脊椎处的剧痛仍在，但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已经消失。
赵无烬没有回答。阴影之眼仍在转动，视线如探照灯般反复扫描两女全身。当确认每一条神经、每一寸骨髓都不再有灰绿痕迹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干净了。”
话音刚落，柳青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团黑血吐在船板上。
血中蠕动的灰绿菌丝迅速被阴影吞噬，而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次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黑白分明，只是脸色仍苍白如纸。
“水...”她嘶哑地请求。
阮轻舞勉强撑起身子，用骨鞭残端从渊底罡风中凝聚出几滴净水，滴入柳青璃口中。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往日不过弹指之间，如今却因法力枯竭而艰难无比。
赵无烬收起阴影之眼，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识海中新增的灰绿纹路又深了几分，转轮观想图不得不持续消耗力量压制。
更麻烦的是，他清晰感觉到烽火台的影子分身已经吸收了太多幽冥能量，正在形成某种初级意识...
“为什么救我们？”柳青璃突然开口，声音轻却清晰，“以你的能力，独自穿过万丈渊更容易。”
渡船轻轻摇晃，摆渡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对船上的对话毫无兴趣。赵无烬摩挲着青铜剑上新修复的纹路，剑身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触摸。
“你们还有用。”他实话实说，“魔宗对这方世界的了解比我多。”
柳青璃轻笑一声，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力气。她闭目缓了缓，从怀中取出一卷兽皮：“《饕餮观想图》，答应过你的。”
兽皮刚离开她的怀抱就自动展开，悬浮在船板上方。
原本空白的表面浮现出立体投影——一张巨大的嘴巴，内部竟有七重咽喉结构，每重咽喉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功法口诀！
“这是...完整版？”赵无烬难掩惊讶。柳青璃给的远比承诺的残卷丰富。
“这是我宗大能推演到的全本，但只能修行到显威境，前四重是真的，后三重是陷阱。”柳青璃直言不讳，“噬心宗的规矩。但你救了我两次，够换我手中的全部了。”
她手指轻弹，一滴精血落在兽皮上。第七重咽喉处的符文立刻变化，原本错乱的口诀重新排列成真正的修炼法门。
赵无烬注意到，这套观想图的核心竟然是“以欲制欲”——通过放大自身的吞噬欲望来驾驭饕餮之力，与他对影子的控制思路不谋而合。
“多谢。”他郑重收起兽皮，没有立即研习。在彻底清除识海的幽冥污染前，贸然修炼新观想图太危险。
阮轻舞突然直起身子：“赵...赵师兄，你看前面！”
生硬的称呼转变让赵无烬挑眉，但他很快被前方的景象吸引——雾气散开处，一座横跨万丈渊的青铜巨桥若隐若现。
桥身上刻满与天烽将令同源的星纹，每隔百丈就立着一尊持剑武士像，只是这些雕像全都残缺不全，像是经历过惨烈大战。
“天烽桥...”柳青璃挣扎着坐起来，“鼎鼎大名连通两边大陆的战略要道，居然长这样。”
摆渡人突然停止哼唱，灰布下的身躯明显紧绷：“坐稳了。过桥时别碰水，别回应任何声音，别直视雕像的眼睛。”
渡船加速冲向桥洞。随着距离拉近，赵无烬额头的星纹印记开始发烫，青铜剑也在鞘中震颤。
更诡异的是，他的影子突然自主活动起来，边缘的锯齿纹路高频振动，像是在...预警？
桥洞下的黑暗比渊底更浓稠，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渡船刚进入阴影范围，赵无烬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不是温度降低，而是某种超越物理的“存在”正在注视他们！
“别回头。”摆渡人声音发颤，“那是守桥的'东西'...”
阮轻舞死死抓住船帮，柳青璃则闭上眼睛。唯有赵无烬的阴影之眼不受控制地转动，勉强捕捉到桥洞顶部悬挂的“东西”——那是由无数青铜铠甲碎片拼接成的类人形体，头盔下没有脸，只有一团旋转的灰雾。
当它“看”到赵无烬额头的星纹印记时，灰雾突然静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渡船如离弦之箭冲出桥洞，重见天日。
刺眼的阳光让三人同时眯起眼。前方水面逐渐变浅，对岸的景象清晰起来——青石板铺就的码头，穿着制式铠甲的卫兵，以及高耸入云的青铜界碑，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大字：
【大虞边关】
“到了。”摆渡人停下船，伸出枯瘦的手，“再加一份船资。”
赵无烬皱眉：“之前不是给过了？”
“那是阴身符的价。”摆渡人诡笑，“现在...你们需要通关文牒。”
它掀开灰布一角，露出三张人皮做的符，每张人皮都还很新鲜，仿佛刚从活人身上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