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七层的空气凝滞如铅，尘埃在斜射进来的惨淡天光中缓慢浮动。
赵无烬的靴底踏在千年乌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让那些悬浮的尘埃惊慌逃窜。
他的异色双瞳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妖异——左眼燃烧着暗金色的饕餮之火，右眼则泛着幽冥特有的灰绿荧光，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将面前的三个青铜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怪异图景。
“果然在这里。”
赵无烬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目光锁定在第七层最深处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赵清羽正跪坐在一座青铜古灯前，淡青色的裙摆铺展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像一朵盛开在废墟中的花。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清丽的面容上那双蛇一般的竖瞳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平静。
“代族长。”赵清羽起身行礼，动作轻盈得像没有重量。
她雪白的脖颈上，一道暗青色的蛇形纹路在衣领间若隐若现，那是异蛇血脉觉醒的标志。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处浮现的银色符文——与《窥天术》玉简上刻画的标记一模一样。
赵无烬的幽冥右眼微微眯起，能看到缠绕在赵清羽周身的透明丝线，那是某种高等存在留下的神识印记。
“看来你收获不小。”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目光扫过少女手中握着的那枚泛着幽光的玉简。
赵清羽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多亏了代族长的给予的机会。”
她将玉简放回原处，动作恭敬却不显卑微，“清羽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去，裙裾拂过地面时竟没有惊动一粒尘埃。
待那抹青色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转角，赵无烬才转向角落里那团模糊的阴影。
在常人眼中，那里不过是光线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但在他的异色双瞳里，那团影子正以某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蠕动着，时而膨胀时而收缩，边缘处不断分化出细小的触须又迅速收回。
“监察使大人倒是好雅兴。”
赵无烬冷笑一声，幽冥化的右手随意搭在一旁的青铜台上，灰绿色能量立刻顺着青铜表面蔓延，青铜台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躲在玉简里当教书先生。”
阴影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像是被戳中痛处。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赵无烬脑海中响起，音调古怪得像金属摩擦：“赵破军的后人...总是这么没礼貌。”
影子表面泛起涟漪，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只有孩童大小，面部位置是一片空白，“上次见面时，我可是好心告诉你天烽碑的事。”
赵无烬的饕餮左眼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所以这次又准备告诉我什么好消息？大虞王朝已经彻底抛弃这个世界了？”
无相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瞬，空白的面部扭曲出类似惊讶的表情：“你...已经知道了？”
“猜的。”赵无烬走到窗前，俯视着下方死气沉沉的相柳城。
街道上零星有几个裹着厚布的身影在搬运尸体，像一群忙碌的蚂蚁，“阎无涯逃走时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世界末日。”
“确实是末日。”
无相的影子飘到赵无烬身旁，声音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传送门被永久封闭，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漂浮在虚空中的孤岛。更糟的是...”
它顿了顿，“幽冥君主化身正在加速腐蚀世界壁垒，最多百年，这里就会完全坠入幽冥界。”
赵无烬的右手突然握紧窗棂，灰绿色的能量爆发，整扇窗户瞬间化为齑粉。
寒风夹杂着灰烬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垂落的黑发。
“说点我不知道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比如...怎么解决我身上的问题。”
无相的影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像在思考。
它伸出细长的“手臂”，指了指赵无烬完全幽冥化的右半边身体：“幽冥之力与饕餮血脉的平衡正在崩溃，幽冥之力迟早会吞噬你的神智。”
又指了指他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左眼，“而饕餮的本能同样危险，继续吞噬下去，你会先变成怪物，再变成...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废话。”赵无烬冷笑。
影子突然收缩成一个小点，又猛地膨胀开来，像是在表达不满：“两个选择。”
它的声音变得严肃，“第一，让灰烬道种真正成形。灰烬真君原是上古真灵，全盛时期至少是真仙级存在。你需要找到同级别的血脉浇灌它——比如一条真龙，或者一只纯血凤凰。”
赵无烬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在这个连化神修士都没有的破地方？”
“所以是第二选择。”
无相继续道，影子表面浮现出复杂的符文图案，“尽快突破到化神境，重塑肉身。将幽冥之力和饕餮血脉彻底融入你的生命本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勉强维持平衡。”
它停顿了一下，“不过这条路更危险，稍有差池，你不是变成幽冥傀儡，就是沦为饕餮的载体。”
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片灰绿色的云团飘过，投下令人不适的光影。
赵无烬的异色双瞳在这诡异的光线中显得更加妖异，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窥天术》真的能看到未来？”
无相的影子突然分裂成数十条细丝，在空中编织成某种古老的卦象：“一线天机而已。”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就像现在，我能看到三条可能的时间线——你成功突破化神；你变成怪物毁灭这个世界；或者...”
细丝突然全部断裂，“你找到了第三条路。”
赵无烬突然伸手抓向那团影子，灰绿色的右臂穿透虚影，却抓了个空：“少故弄玄虚。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重新凝聚的影子似乎缩水了一圈：“幽冥渊。”
它简短地说，“传说那里是当年幽冥真君与灰烬真君交战时打穿的通道，直通幽冥界。”
影子扭曲了一下，像是在苦笑，“当然，也可能是通往某个更可怕的位面。”
“幽冥界...”赵无烬低声重复，饕餮左眼的火焰突然旺盛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回家。”
无相的影子剧烈抖动起来：“疯子！那里是连玄穹仙朝高阶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
它飘到赵无烬面前，空白的面部几乎贴到他的鼻尖，“听好了，小子。你体内的灰烬道种虽然残缺，但确实是当年灰烬真君留下的火种。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让它真正觉醒...”
话未说完，整个藏经阁突然剧烈震动。书架倒塌，古籍散落一地，远处传来城墙崩塌的轰隆声。
赵无烬的异色双瞳同时收缩——他感知到地底封印松动了一丝，幽冥君主化身的气息正在试图渗透上来。
“我看到你的未来一片阴霾。”
无相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最后送你一份礼物。”
一道银光从影子中射出，直接没入赵无烬眉心，“《窥天术》的完整传承...希望能帮你在绝境中...找到那一线...”
影子彻底消散前，赵无烬突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空气中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因为我看腻了...世界毁灭的戏码...”
震动渐渐平息，藏经阁重归寂静。赵无烬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庞大信息。
《窥天术》的奥义如同活物般在他意识深处扎根，那是远超此界层次的推演法门。
他缓缓抬起双手——右手的幽冥利爪，左手的饕餮火焰——在这诡异的光线下，竟有种扭曲的美感。
“化神境...真灵血脉...”
他低声自语，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就看看，最后活下来的...是谁。”
转身离去时，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时而像九头蛇，时而像饕餮，最后定格为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轮廓——那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