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这种熟读兵书的人了。表面上看是在谈婚论嫁,实则暗藏杀机。朱慈烺这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但多尔衮也不是易与之辈。二十年征战,什么样的对手没见过?朱慈烺再聪明,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他早已看透。
“让人多注意燕西一带的动静。”多尔衮继续吩咐,“尤其是那些关宁军的家眷,一有异动立刻报告。”
他相信,朱慈烺一定会对那些关宁军家眷下手。这是最容易撬动的一块砖。但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就能将计就计,让朱慈烺的如意算盘落空。
殿内众人纷纷领命而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多尔衮独自站在殿中,望着殿外的夕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一局,就看谁的棋艺更高明了。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皇城。多尔衮回到自己的府邸,却没有立即休息。他让人取来了一份辽东的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沿海的每一个港口,每一处可能登陆的海滩,他都要了如指掌。朱慈烺若真想从海上动手脚,必须先过了他这一关。
“来人,”多尔衮突然开口,“去查一查郑芝龙的底细。他的水师究竟有多少实力,和红毛鬼、黄毛鬼打过几次仗,都要详细报上来。”
侍从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
多尔衮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繁星。朱慈烺,这个年轻的对手,确实让他感到一丝兴趣。不过,这种兴趣里更多的是警惕。
二十年来,他见过太多聪明人,也送走了太多聪明人。朱慈烺虽然年轻,但手段却不简单。这一步议亲之计,表面上是为了东莪,实则暗藏玄机。
既然如此,那就陪这个年轻人好好玩玩。看看到底是谁的算计更深,谁的手段更高明。
多尔衮转身走向书案,提笔写下一道密令。这道密令将在明天一早送往辽东,为即将到来的较量做好准备。
夜色渐深,宫殿内灯火通明。范文程站在殿中,目光凝重地望着案前的多尔衮。殿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作响。
“王爷,李自成已在襄阳、落阳扎根,恐怕难以驱逐。”范文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他给老营兵分了土地和奴仆,这些人尝到了甜头,怎会轻易放弃?”
多尔衮眉头微皱,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案几。案上的地图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处兵力部署。
“几万老营兵分得数百万亩良田,统御百万人口……”多尔衮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这李自成倒是学起了我大清和南朝的手段。”
范文程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上的襄阳城:“王爷,襄阳、落阳的地势极为险要。若这些人死守城池,我军强攻必会损失惨重。”
“还有一事。”范文程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朱慈烺明显在为李自成分担压力,牵制我军兵力。这南朝,我们不得不防。”
殿内一时寂静。多尔衮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烛光映照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为了大清,本王什么都可以舍弃。”多尔衮停下脚步,目光如炬,“东莪格格虽好,但朱慈烺绝不会因一个女子就此罢休。”
范文程暗自点头。自大沽口一战后,朱慈烺的名字就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多尔衮心中。这位南朝太子绝非等闲之辈,必定会在辽东、燕西寻衅滋事。
“这也是本王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多尔衮继续道,“不能在平定李自成前与南朝全面开战。”
“王爷英明!”范文程恭声道,“对付朱慈烺,必须全力以赴。”
“狮子搏兔,尚且用全力。”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更何况朱慈烺,岂是寻常兔子?”
这时,一直沉默的颜颜勇信开口了:“即便全力,恐怕也只能到玉水北岸为止。”
“不,是汉水北岸。”多尔衮斩钉截铁地说。
颜颜勇信露出不解之色:“汉水水浅,冬季可涉渡,我军为何过不去?”
多尔衮负手立于窗前,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历来取江南,多从汉水入江。单靠东路涉淮渡江,难以成功。若江东未平,江淮也难以稳固。”
他转身面向众人:“淮南地势狭窄,水网密布。西有大别山险要,沿江又有诸多城池。即便占据淮南,所得税收还不够养兵。”
殿内众臣听得入神。多尔衮继续分析:“更重要的是,南朝在山东布防严密。海州水师虎视眈眈,若不除之,辽东、燕西、南直隶沿海将永无宁日。”
“与其勉强南下,不如先取山东、河南,再图荆襄。”
颜颜勇信连连点头:“王爷高见。只是朱慈烺必有准备,河南、山东怕是难取。”
多尔衮在殿中踱了几步,沉吟道:“从陕西调兵,让阿济格、多铎回师。但潼关、长安、松原不可放弃,其余让吴三桂与李自成相争。”
“如此一来,可集结十万大军。”颜颜勇信盘算道。虽说其中有三四万是绿营兵,但这些人为了利益,战力不弱。
“山西那边,让阿济格去对付大同和代王。”多尔衮又道。
“是要强攻大同?”
“不攻不围,只需清野。”多尔衮嘴角微扬,“看他们能在城中坚持多久。”
殿中响起一片赞叹声。多尔衮的目光转向颜颜勇信:“郑王,你觉得豪格能否统领大军?”
颜颜勇信面露难色。豪格虽已收复王爵,但此人性格鲁莽,恐怕不是朱慈烺的对手。若再立大功,怕是要更进一步,这又是一个隐忧。
“多铎带兵是否明智,这话题在军营里能吵翻天?”
颜颜勇信摇头:“肃王和鳌拜未必服他。”
“那就分兵而行。”多尔衮沉声道,“让豪格打河南,多铎取山东。”
“只能如此了。”颜颜勇信叹息。
多尔衮又对柳远会道:“你带两万人去支援多铎。”
殿外传来钟声,众人这才发现已是子时。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进殿内。
多尔衮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月色。朱慈烺,这个对手比想象中还要难缠。他暗自思量,这一仗关系大清的根基,必须稳扎稳打,不能轻举妄动。
“传令下去,”多尔衮转身道,“各部即刻准备。三日内,我要看到详细的军务调度方案。”
“遵命!”众臣齐声应道。
海雾弥漫,晨光微熹。浓重的雾气在海面上翻滚,仿佛一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这片海域。
数十艘沙船破开浓雾,朝着觉华岛南侧的海湾驶去。船只划过海面的声响被雾气吞没,只余下水花拍打船舷的细碎声响。
甲板上,将士们个个神情紧绷。他们手中的火铳已经点燃,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敌情。潮湿的海风吹拂着他们的面庞,带来一丝咸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