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西沉,宛如一颗熟透了的橙子,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色。
余晖如丝如缕,洒落在大地上,王猛伢就踩着这渐渐微弱的余光,拖着好似灌了铅般沉重且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走进了王汉雄位于县城的水果店。
此刻的他,模样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那张脸仿佛被老天爷刻意分成了两半,一半红通通的,恰似被天边那热烈的霞光深情抚摸过;另一半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灰扑扑的,就好像刚在煤灰堆里痛痛快快地打过滚儿,又像是被调皮的小鬼恶作剧地涂满了锅底灰。
说起这狼狈模样的由来,还得从王猛伢没赶上客车说起。
那辆本该载着他顺利前往县城的客车,就这么无情地与他擦肩而过。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路边焦急地张望着,盼望着能有个顺路的好心人载他一程。
终于,一辆收猪的三轮车缓缓驶来。王猛伢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上前截住。
收猪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浑身散发着一股豪爽又带着几分鲁莽的气息。
他一见王猛伢,脸上瞬间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死活不肯拉他。
汉子操着那破锣般的大嗓门,瓮声瓮气地说道:
“兄弟,不是我不帮你,你瞧瞧我这开车的技术,也就半瓢水晃荡,摔了猪我倒不怕,大不了少赚俩钱儿。可要是把你给摔着了,我这心里咋过得去,万一出点啥事儿,我可担待不起啊!再说了,你瞅瞅你这高高大大的个儿,猪却那么矮,咋能装到一块儿呢?万一警察瞧见了,还以为我在偷偷摸摸地贩人呢,到时候我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可王猛伢哪肯轻易罢休,他实在太想尽快赶到县城找王汉雄了。
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汉子的胳膊,那股子死皮赖脸的劲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大哥,你就行行好,带上我吧,我实在是有急事。”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身上仅有的十块钱硬塞进汉子的口袋里。
汉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
“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行吧行吧,算我服了你了,上车吧!”
王猛伢如愿以偿地上了车,车上已经有一头猪,正懒洋洋地趴在那儿。
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启动了,一路摇摇晃晃,像个醉汉在大街上撒欢儿。
没一会儿,又收到了一头猪。
这下,车上可热闹了起来。
汉子生怕这两头不安分的猪半路跑掉,眼疾手快地随手抄起一张脏兮兮的网,不由分说,“唰”地一下,连王猛伢一同给罩住了。
王猛伢顿时觉得眼前一暗,心里那叫一个憋屈,不满地嚷嚷道:
“大哥,我帮你护着猪不行吗?你把我罩住算咋回事儿啊?”
汉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道:
“哼,你到时候能护好自个儿就不错了!这猪要是发起疯来,你可招架不住。”
三轮车行驶在乡间那坑洼不平的路上,就像个喝得酩酊大醉的莽汉,左摇右摆,毫无章法。
车轮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车上的一切都给颠飞出去。
王猛伢只能蹲在那儿,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车沿,宛如一个在狂风巨浪中奋力挣扎的水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一会儿要躲避猪那时不时的胡乱碰撞,一会儿又得提防车帮那突如其来的摔磕,简直是手忙脚乱。
就这样,一路颠簸,等到终于下车时,王猛伢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汗水和尘土像是约好了似的,完美“合作”,把他彻彻底底地裹成了一个泥人儿。
此刻的他,简直就像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怪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全是厚厚的一层尘土和汗水的混合物,让人忍俊不禁又心生怜悯。
王汉雄百无聊赖地守在水果店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店外,看着行人来来往往,心里盘算着今天的生意,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店里的水果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阵阵果香,可他却无心欣赏。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一抬头,目光瞬间定格在门口,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走了进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王猛伢。
惊愕的目光瞬间在王猛伢身上扑闪扑闪,他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像看到了天外来客,忍不住惊叫道:
“哎哟喂,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简直就像从哪个战场上逃回来的。”
此时的王猛伢,干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有气无力地说道:
“快给我来一缸子冷水,渴死我了!再晚一会儿,我这舌头都得粘在上颚上了。”
王汉雄赶忙递过一杯水,王猛伢接过水,二话不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三大杯,那喝水的架势,仿佛几辈子没喝过水似的。
喝完后,他这才觉得气息稍微匀了点儿,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习惯性地用袖子一抹嘴,嘿,这一抹不要紧,原本就脏兮兮的脸上又添了几道泥印子,活生生涂出一幅奇形怪状的“地图”。
王汉雄看得一愣一愣的,仿佛在欣赏一件抽象艺术品。
王汉雄满是疑惑,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到底遭遇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是被抢了?不会是路上遇到劫道的了吧?”
王猛伢忍不住“扑哧”一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调侃道:
“谁抢我?那他指定是瞎了眼,我全身上下就这身破衣服,抢我能抢到啥?难不成抢我这身泥啊?”
王汉雄挠挠头,还是一脸不解,又问:
“那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从泥地里一路滚过来的吧?”
王猛伢故意卖关子,大大咧咧地说:
“乘专车来的,你信不信?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专车。”
王汉雄嘴角微微抽搐,那笑容别提多牵强了,就像硬挤出来的一样,他心里想着这家伙肯定又在胡说八道。
王猛伢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找个地方坐下,顺手抓起一张旧报纸,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扇着,装作不经意地问:
“咱店的生意咋样?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该不会是亏得底儿掉了吧?”
此时的他,虽然模样狼狈不堪,头发像个鸟窝,衣服也破破烂烂,但说话却镇定自若,还暗藏机锋,似乎话里有话。
王汉雄像是没听出他话里有话,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然后突然说道:
“你来得正好。”
这话倒把王猛伢弄懵了,轮到他发愣了,心里想着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王汉雄不理会王猛伢的反应,转身走到柜台后面,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纸包。
纸包得并不严实,从敞开的缝角能清楚地窥见包里的东西,那是一摞摞码得整整齐齐的钱,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王汉雄看着王猛伢,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嗫嚅着说:
“我之前对你没说实话,乡里确实给了我一笔钱,我拿来开这个破店了,就剩这点儿,这是五千,你先拿着,你也不容易,可我帮不上更多的忙。”
说完,他把纸包递向王猛伢,眼神里带着一丝讨好。
王猛伢一听,脸瞬间就黑了,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那表情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难怪村里人人都说自己想和王汉雄分一份钱,敢情连汉雄自己也这么认为。
王猛伢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把抓起纸包,手因为愤怒微微抖着,怒视着王汉雄,那眼神仿佛要把王汉雄生吞活剥了。
王汉雄见状,赶忙解释:
“上午刚取的,绝对没假。我也是看你现在这情况,想着能帮你一把是一把。”
王猛伢再也忍不住了,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突”地一下把纸包摔在王汉雄的头上。
纸包散开,钱像雪花一样撒了一地,在地上四处翻滚。
王汉雄猝不及防,被砸得连连后退,一脸惊愕地问:
“你嫌少?我这已经是我能拿出的全部了。”
王猛伢大骂一声:
“去你妈的!”
说着便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扑上去,对着王汉雄狠狠擂了一拳。
这一拳带着王猛伢满心的愤怒和委屈,直接打在王汉雄的肩膀上。
王汉雄也被彻底激怒了,一边叫骂着: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一边随手抄起柜台上的一个水果罐头砸向王猛伢。
王猛伢侧身一闪,罐头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砸在墙上,“砰”的一声碎成了几片。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互相扯拽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一闹,可不得了,沿墙根的纸箱全被撞翻,瓜子、杏、桃像是早就盼着这一刻,趁机撒得满地都是。
几个调皮的桃甚至还蹦跶到了门外,在大街上滚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店里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战争。
转眼间,王猛伢和王汉雄扭打的场景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周围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群看热闹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人群中有人见势不妙,瞧这两人打得眼红,再这么下去恐怕得出大事,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没过多久,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这时,王猛伢和王汉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像两只耗尽了力气的野兽,终于罢了手,各自瘫坐在地上,互相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对视着。
两人的衣服都被扯得破破烂烂,这儿一条口子,那儿一道裂缝,布条随风飘动。
脸上也挂了彩,王猛伢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王汉雄的额头则肿起了一个大包,模样别提多滑稽了,活脱脱两只斗败的公鸡,狼狈又可笑。
警察一进门,看到这混乱的场景,皱了皱眉头,伸手就要带走王猛伢。
王汉雄赶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拦住警察,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
“警察同志,实在对不住啊,我俩是一个村的,从小一块儿长大,就是今儿个发生了点儿误会,没啥大事儿,真的没啥大事儿。您看,这闹得大家都笑话了不是。”
警察瞄了一眼垂着头、头发凌乱的王猛伢,又看了看满脸赔笑的王汉雄,严肃地说:
“你们看看,这都打成什么样了,都快赶上阿富汗战场了,还说没事?要是出了人命,那可就晚了。有纠纷必须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汉雄一个劲儿地点头赔笑,嘴里不停地说着: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注意。这次真的就是个意外,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
好说歹说,小心翼翼地把警察送走。等警察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店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两人才默默地开始收拾起满地的狼藉。
地上的瓜子和苹果梨子已经混得难分难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办法,只能草草地用扫帚扫到一块儿,装进一个袋子里。
那些散落的钱也被一张张捡起,重新包好,王汉雄又把它放回了抽屉。
王猛伢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觉得王汉雄肯定有什么瞒着他,没做任何解释,他倒要看看王汉雄还能搞什么花样。
王汉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或许是打架累了,或许是心里有愧,总之老实了许多。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领着王猛伢去了附近的澡堂子,让他洗了个澡,又从自己家里找了身干净衣服给王猛伢换上。
之后,两人走进一个小酒馆。
酒馆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角落里坐着几个酒客,正低声交谈着。
王猛伢和王汉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
几杯酒下肚,王汉雄的眼球不再像之前那样僵滞,原本阴沉的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他摸着腮帮子,轻轻嘟囔着:
“你下手可真狠啊,我这牙都快活了,感觉吃啥都得漏风了。”
王猛伢扬扬手,没好气地说:
“亏你牙活了,要不我手臂上的肉还不得少一块儿?你咋跟个娘们儿似的,打两下就叫唤。”
王汉雄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
“猛伢,你太欺负人了。我好心给你钱,你还这么对我。”
王猛伢一听,火又上来了,大声说:
“是你先寒碜我的,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王猛伢是那种贪财的人吗?我凭什么要你的钱?钱你都肯给我,为啥不敢说句真话?我只要你一句话!到底江杏梅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王猛伢死死地盯着王汉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期待。
王汉雄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眼神闪烁不定,一会儿看向王猛伢,一会儿又低下头,似乎在刻意回避王猛伢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突然被一阵大风吹开,“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两人一哆嗦。
王猛伢和王汉雄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吞噬。
天色变得格外昏暗,就像傍晚提前来临。
风呼啸着灌进酒馆,吹得桌上的蜡烛左右摇晃,光影在两人脸上跳动,显得格外诡异。
酒馆里原本低声交谈的酒客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王汉雄究竟会如何回答王猛伢的质问?
他们之间的矛盾又将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