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里里正王大富家。
王大富看着官府下发的夏税文书暗暗发愁,按照今年官府的征收额度,他这个里正又得当恶人了。
“老婆子,去年是刘黑他爹当的甲首吧?”
“对!”
“今年正常该轮到赵三强家哩!”
“赵三强……”
“这家伙上个月刚摔断腿,家里请医买药的花了不老少,若是让他当甲首有点坑人哩!”
“不让赵三强当,还能让谁当?”
王大富砸吧砸吧嘴,又掏了掏耳朵,提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老婆子,你说让老黄家当甲首咋样?”
“老黄家?”
王大富的媳妇略微沉吟下道。
“他家还真行!”
“你瞅瞅咱们槐花里,谁家能像他家似的天天吃肉!”
王大富闻言嘿嘿怪笑两声。
“人家就不是靠种地过活的!”
“咱早就看明白了,这家人就算不是当官的,也是在城里有买卖人家!”
“虽说咱想不明白他家为啥来咱槐花里,但咱知道,他家肯定住不长,嘿嘿嘿!”
不过王大富的媳妇很快又提出反对意见。
“老头子,咱家三儿成亲的时候,老黄家可是随了两百文的礼哩!”
“你要是强行派他当甲首,该不会被人家记恨吧?”
王大富听到这话也有些为难,不想得罪老黄家,又不想让乡亲们吃亏。挣扎半晌,他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咱先去老黄家探探口风,若是老黄家不乐意,咱就跟陈平安说一声!”
“平安这孩子厚道,肯定不在乎这仨瓜俩枣!”
“这……”
“可咱们也不能让平安这孩子吃亏呀!”
王大富闻言冷哼一声。
“你就放心好了,咱能让平安郎吃亏?”
“咱想好了,等收秋税的时候让他帮着管账,只要他手指缝里稍微漏点,就能弥补他的亏空哩!”
王大富媳妇闻言脸色这才好点,不过她一想到陈平安的秉性又有点担心。
“老头子,平安郎怕是看不上秋税那点损耗吧?”
“哼!”
“他看不上是他的事,反正咱帮他找补啦!”
“你先赶紧烧火做饭吧,咱去老黄家瞅瞅!”
“对了,老黄家好像回来个闺女,瞅着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你看看能不能给陈平安牵个线,搭个桥,让她嫁给咱们平安郎算了!”
“这……”
老王媳妇听到这话直接傻眼,一方面震惊于自家老头子的天马行空,一方面感觉此事不靠谱。
“老头子,老黄家眼光可高,怕是看不上咱们平安郎吧?”
王大富听到这话当即不屑的撇撇嘴。
“他看不上?”
“哼哼!”
“咱听大孙子说,最近平安郎可是疯狂背书,说是要考科举哩!”
“等咱们平安郎考上状元,那就不是他看不上咱们,是咱们看不上他哩!”
王大富撂下这话就气哼哼的走了,只留下老婆子在家满怀心事的烧火做饭。
不过王大富的气性非常小,没等走到老黄家门口就已经消了大半。等他敲开老黄家大门之时,脸上早就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哎呀呀,是王里正呀,赶紧里边请!”
王里正倒背着手走进老黄家小院,看到老黄家的大闺女正坐在房檐下跟其老娘学绣花,当即忍不住问道。
“黄老哥,您家闺女可真俊,可曾许配人家了?”
老朱闻言刚想回答,就听到自家老四桄榔来了一句。
“王里正,舍妹目前还待字闺中!”
“啥?”
“啥贵重?”
“就是还没定亲的意思!”
“哦哦哦……”
“你们书香门第说话就是好听,咱们乡下人可没那么贵重,没许配人家就是没许配人家,哈哈哈!”
“黄老哥,咱咋说也是个里正,要是给咱们闺女说个人家,老哥不会嫌弃吧?”
老朱闻言狠狠的瞪了朱棣一眼,然后笑呵呵的答道。
“不嫌弃!”
“不知里正打算将小女说给谁家?”
王里正闻言朝着隔壁陈平安家努了努嘴。
“老哥,您看陈平安这孩子咋样?”
老朱一听是陈平安,脸上的表情立马舒展了。
“陈平安呀……”
“这倒是个好孩子,只是他一介白丁,怕是配不上咱家闺女!”
“白丁?”
“哼哼!”
“黄老哥,咱家就是没合适的闺女,村里的丫头也长得歪瓜裂枣,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否则,这等好事还能轮到你家囡囡?”
“咱今天给老哥说句实话,咱可是听说,陈平安最近日夜苦读要参加科举哩!”
“陈平安的学识您不怀疑吧?”
“不怀疑!”
“您说他要是参加科举,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咱就不说状元啦,考个进士应该问题不大吧?”
老朱闻言想了想,陈平安就算不通四书五经,但他有个开创八股文的老师,想来考个科举问题不大吧?
“应该也不难!”
“您家现在要是将闺女嫁过去,正好是陈平安没发迹之前,算是患难夫妻。可若是等陈平安中了科举,那想嫁闺女的就多了去了,您家恐怕就排不上号喽!”
老朱闻言冷哼一声。
“排不上就排不上!”
“咱老黄家的闺女不愁嫁!”
老朱话音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只见自家闺女气鼓鼓的将绣品一扔,躲回屋里生闷气去了。
老朱见状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暗暗骂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王里正,小女的婚事以后再说,你今天来肯定还有别的事吧?”
“嗯嗯……确实有个事!”
“本来今年轮值甲首该是赵三强的,可赵三强前些天刚摔断了腿,咱就想着黄老哥能不能先顶一年?”
“您放心,您当了今年的甲首,未来九年都轮不上您家!”
老朱闻言略微沉吟下道。
“为啥?”
“难道百姓们不愿意当甲首吗?”
王里正闻言尴尬的笑了笑。
“当然不愿意!”
“您想想看,当甲首不仅要征收本甲的赋税,还得负责押送。若是征收不利,自家还得填补进去不少。等押送之时,官府又踢斛淋尖的,自家还得填上去一些。”
“踢斛淋尖是啥意思?”
“这个嘛……老哥交税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朱闻言很痛快的应承下来,他非常想看看大明的胥吏到底是怎么收税的!
老朱送走了王里正,就让朱棣去县里买生丝去了。
按照他制定的大明律规定,他这个上等户要缴纳二十两生丝。只是他们家初来乍到,既没有属于自己的桑田,又没有养殖蚕种,想要缴纳夏税只能花钱去购买生丝交税。
这让老朱心里非常不爽,想问问别人家都是怎么交税的。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派出大孙子将陈平安叫了过来。
“平安贤侄,你家今年的夏税打算咋交?”
陈平安闻言满脸惊讶的问道。
“老叔,你当甲首了?”
老朱闻言羞赧的点点头。
“嗯!”
“今天里正过来跟咱说了,说赵三强摔断了腿,让咱替他顶一年!”
“啧啧,老叔今年准备好破财吧!”
“啥意思?”
“老叔,正常来说你家得交二十两,但实际上村民多有交不起的,您又不能逼着他们交,只能您替他们补上!”
老朱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
“凭啥?”
陈平安闻言无奈的耸耸肩。
“不凭啥,只凭您家比他们有钱!”
老朱闻言非常气愤的道。
“这是什么道理?”
“咱家有钱咱家就该多交?”
陈平安闻言点点头。
“对呀!”
“不过您若是不想多交也可以,您只需派出黄老四,拎着一把大砍刀上门威胁,保证家家户户都能足额交税!”
“这……”
老朱听到这话一阵沉默,他还真干不出让朱棣上门威胁村民的事。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替别人多交,自己心里就非常不爽。
“陈平安,你家今年打算咋交,咱看你家也没养蚕,想来也得花钱买生丝吧?”
陈平安闻言微笑着摇摇头。
“我不用!”
“我在山上有块地,专门种的桑树,无偿给村里的百姓用。谁家用了我家的桑叶,交税的时候就会给我一把生丝,我家交的那五两生丝几家一凑就凑出来了。”
“五两?”
“你家是下等户?”
“当然!”
“我家就这么点地,总不能让我当上等户吧?”
“呃呃……”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不平衡,自己家的地也不多呀,凭啥自己家就是上等户?
老朱家吃过晚饭后,老朱当即命朱棣将二虎给叫了过来。
“二虎,给咱说说,咱家凭啥是上等户?”
“皇爷,卑职给您办户籍的时候想着,下等户太委屈您了,就给您报了个上等户……”
“你!”
“你给咱滚去工地,咱半个月内都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