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完颜宗辅焦头烂额之际,滑州北岸的黄河渡口,一场由陈南在千里之外精心策划的杀戮盛宴,正缓缓拉开序幕。
晨雾弥漫,浓得化不开,如同一层厚重而肮脏的棉被,将浑黄的河面与两岸的景物尽数吞噬。
空气中满是水腥味和腐草的气息,寂静得令人心慌。
数日强渡无果,金军先锋部队的焦躁已达顶点。
就在此时,斥候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黄河某处,发现了一段河面看似平缓开阔,对岸也“恰好”没有明显防御工事的河段。
“哈哈!南狗果然胆怯如鼠!这等疏漏,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坦途!”金军年轻将领完颜撒八,策马立于河畔,看着那段看似唾手可得的“生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轻蔑。他挥舞马鞭,发出不耐烦的催促声。
“传令!全军速渡!莫让南人反应过来!”
数千名女真铁骑,带着征服者的傲慢与急躁,争先恐后地登上临时征集来的简陋舟船。
马蹄踏在船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人语声、马嘶声在雾气中含混地回荡着。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踏上江南那片富饶土地后的烧杀抢掠,仿佛胜利已触手可及。
然而,他们看不到,在河心那片浓雾最深之处,以及两岸看似沉寂的芦苇荡下,死亡的巨网,早已悄然张开。
这并非南人的疏漏,而是陈南精心设下的陷阱,只待他们一头栽入。
当船队行至河心,浓雾最深之处,领头的几艘大船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无形的礁石,速度骤然停滞。
后面的船只躲闪不及,一艘艘撞了上来,整个船队瞬间陷入了拥挤与混乱。水下,那由无数沉船与铁索构成的水下壁垒,如同潜伏的巨兽,终于亮出了它的獠牙。
“怎么回事?!”金军将领惊怒地吼道。
回答他的,不是手下的报告,而是一声刺耳得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号角!
“呜——”
号角声仿佛一个信号,从两岸看似沉寂的芦苇荡中,猛然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晨雾的宁静!
“放箭!点火!”
滑州守将张撝,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眼中寒光凛冽,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在战场上空回荡。
他死死盯着河心那群挣扎的金军,仿佛要将所有屈辱与仇恨,尽数倾泻而出。
数百艘早已埋伏多时、船身涂满桐油、形如鬼魅的小船,如离弦之箭般从芦苇荡中冲出。
船上的宋军将士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他们拉开手中的劲弩,无数早已备好的火箭、火油罐,带着凄厉的呼啸,劈头盖脸地砸向河心那动弹不得的金军船队!
“轰!”
一团火球砸在一艘运马船上,瞬间爆开,熊熊大火冲天而起。那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将浓稠的雾气映衬得一片猩红,仿佛地狱之门就此敞开。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河面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金军的战船,转眼间就成了漂浮的炼狱。木材燃烧的焦臭,皮甲被点燃的恶臭,战马在烈火中发出的凄厉嘶鸣,以及士兵们被烧得满地打滚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中箭的士兵、被点燃的战马,惨叫着坠入冰冷的河水,却并不能熄灭身上的火焰,反而被湍急的河水瞬间吞噬,连挣扎都来不及,只留下一串血色的气泡。
“杀!”
就在金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打得晕头转向,在火海与河水中苦苦挣扎,自顾不暇之际,北岸,他们来时的方向,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王宣亲率的宋军精锐骑兵,如一股黑色的潮水,从晨雾中席卷而出。
他们对着那些侥幸逃回岸边、还未站稳脚跟的金军,展开了无情而高效的砍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宋军将士们将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憋屈与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羔羊,而是狩猎的饿狼!
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
当太阳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薄雾时,浑黄的河水已被染得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河面上漂浮着烧焦的船板、肿胀的尸体和战马的残骸。
三千多名金军精锐,连宋军主力的面都没见到,便稀里糊涂地葬身于此,成为了黄河底部的亡魂。
捷报快马传回应天府,年轻的官家赵构正在垂拱殿内为战事忧心忡忡,当他听完信使的禀报,整个人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冲下御阶,一把扶起信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胜了?真的胜了?三千金狗,全歼于黄河之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构仰天大笑,笑声中甚至带着压抑已久的泪音。
他当即下旨,重赏张撝、王宣,并昭告全军,以振士气。
而更重要的是,金军主力被这当头一棒彻底打蒙了,被迫在黄河北岸滞留了整整半个月,为南宋赢得了无比宝贵的布防时间。
夜深人静,柳荫巷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陈南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舆图前,手指轻抚着黄河的曲线,目光沉静如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望穿历史的迷雾。
北线宗泽的坚守,南线黄河的伏击……
这两颗看似毫不相干的棋子,在他的运筹之下,超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完美地联动起来,共同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支不可一世的金军,牢牢地困在了中原腹地。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黄河上金兵的哀嚎,闻到冲天的血腥气。
这只是一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中,一次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胜利。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却是他迈出的最关键一步。
“历史的车轮,不会再沿着那条沉沦的轨道滑下去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更深重的,对未来的坚定。
那颗他亲手播下的,或许能改变未来的种子,已经在这深秋的寒夜里,于黄河两岸,悄然绽放出了第一抹,妖异而绚烂的血色之花。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