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106章 生死信

作者:旋步舞人罪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11 22: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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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溪流逆行了半日,林间的雾气愈发湿重,带着草木腐烂的微腥。

终于,在一道水声轰鸣的瀑布之后,陈方发现了一个被厚重藤蔓与湿滑青苔严密遮蔽的山洞。

洞口不远处,两名身着破旧短衫、看似樵夫的汉子正蹲在一块磨刀石旁,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地打磨着手中的朴刀。

刀锋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下闪着幽冷的寒光,但他们的眼神却并未停留在刀上,而是如鹰隼般,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风吹草动。

陈方悄无声息地绕到下风口,将自己藏身于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连呼吸都放得极为平缓。

他像最有耐心的猎人,观察良久,彻底摸清了对方两人交替巡逻的规律、暗中设置的几处绊索,以及一处固定的、相对安全的取水点。

没有贸然接触的念头。

他深知,能在这片被金军反复清剿的绝地里存活下来的义军,其警惕性与凶悍程度早已与野兽无异。

任何直接的善意,都可能被误判为陷阱,招来致命的攻击。

陈方从地上抓起一把混着腐殖土的烂泥,毫不犹豫地涂满全身。

又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油纸包里,捻出一些早已干涸的动物血粉,混着溪水在脸上和破烂的衣衫上抹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散开。

他刻意撕开了几处伤口,让新渗出的血液与那些伪装的血污混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神志不清的溃兵。

万事俱备。

他踉踉跄跄地从林中冲出,直奔那处取水点。

他的动作夸张而笨拙,仿佛每一步都在耗尽最后的力气。

他扑到溪边,双手颤抖着刚刚舀起一捧冰冷的溪水,便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力竭”昏倒在了巡逻队的必经之路上。

他用自己的性命在赌。

他赌,一支心怀故国的义军,不会对一个垂死的汉家袍泽见死不救。

磨刀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两名汉子几乎在同时站起,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与审慎。

其中一人缓缓靠近,另一人则握紧了刀,守住洞口方向,形成策应之势。

“哪路袍泽?报个字号!”靠近的汉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口浓重的河北口音,低声喝问。

是军中盘查溃兵的黑话!

陈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身形摇晃,用同样沙哑、几近干裂的声音回道:“东京城下,宗帅麾下!奉命……奉命寻‘赤心报国’的兄弟!”

话音未落,那汉子眼中凶光一闪,朴刀瞬间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宗帅如何得知我等行踪!你拿他来压我们?”

另一名守洞口的汉子也逼了上来,眼神更加不善。

“河北的溃兵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金狗派来的探子!”

陈方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提及宗帅,反倒触了他们的逆鳞!

这群人,怕是早已不信朝中任何人了。

他不敢再多言,任何辩解都可能被当成狡辩。

“绑起来!搜身!”

迎接他的,是冰冷的刀锋和粗暴的反剪。

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陈方闷哼一声,却未反抗,任由自己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如同拖拽一头牲畜般,押入了那个幽深的山洞。

这种近乎羞辱的对待,反而让他心中那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洞内比想象的要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味、烟火味和草药味,混杂成一种属于绝境挣扎的独特气息。

十几支火把插在岩壁的缝隙里,火光跳跃,将洞壁照得忽明忽暗,也照亮了数十张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眼神凶悍的脸。

他们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兵器——长矛、朴刀,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农具。

在陈方被押进来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聚焦在他身上,兵器也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洞穴的最深处,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坐着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

他正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极为专注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刀。

那把刀显然经历过无数次血战,刀身上布满了细小的豁口,但在火光下,依旧泛着森冷的寒意。

此人正是王彦。

王彦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像洞里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哪条道上的?谁派你来的?”

陈方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气,他被绳索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应天府……枢密院……”

“枢密院?”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笑话,瞬间引爆了洞内的火药桶。

“哈哈哈哈!枢密院?那群软骨头还知道咱们?”

“是嫌咱们死得太慢,派人来催一催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割在陈方的心上,也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支队伍被朝廷抛弃后,所承受的彻骨之痛。

怨毒的讥讽声中,一把生锈的矛尖已经顶在了陈方的喉咙上,刺破了皮肤,血珠顺着矛尖滑落。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持矛的汉子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陈方没有被这些讥讽动摇。

他挺直了被反剪的腰杆,目光穿过重重人影,直视着上方那个依旧低着头的身影。

“我找王彦、岳飞两位将军。有枢密院陈南陈大人的亲笔信。”

“陈南?”王彦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陈方从里到外彻底刺穿,“信在哪?”

“搜!”

一名士兵粗暴地搜身,很快从陈方贴身的衣物中,搜出了那封用油蜡密封的信函。

他检查过后,呈给王彦。

王彦没有立刻拆信,而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信封的火漆印,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和极度的蔑视。

“紫金火漆,枢密院直递,好大的阵仗。陈南?一个八品编修,也配用这‘紫金火漆’?

你当我是太行山里的野人,不识朝廷规制吗?还是说,你家大人把你的命,看得比纸还贱?”

这一问,字字诛心,直指要害。

这是陷阱?

一个拙劣到可笑的陷阱?

周围的士兵们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暴怒,兵器再次逼近。

“杀了他!”

“金狗的奸细!”

陈方却没有如他们预料般激动或辩解,反而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他迎着王彦的目光。

“将军说对了一半。在我家大人眼里,我陈方的命,确实比纸还贱。但,他把将军们,把这太行山里所有不愿做亡国奴的兄弟,把‘赤心报国’这杆大旗,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

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但眼神却更加灼热。

“另,我家大人,已非微末编修。就在月前,他已被官家破格擢为枢密院承旨,特设‘军情参议’一职,可直达天听。

正是因为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才只能派我这条贱命,行这九死一生之事!

这封信,是用我的命送来的,将军,这分量,难道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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