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死死咬合，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张志玄的意识像一盏在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油灯，忽明忽暗，全凭那一点不甘的执念支撑着，才没有彻底坠入黑暗。
痛！
深入骨髓，撕裂神魂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脆弱的神经。那不仅仅是经脉被粗暴拓宽、刮擦的物理性剧痛，更混杂着四种属性驳杂灵气相互冲突、彼此攻伐所产生的、仿佛内脏被反复灼烧与冰冻的复合折磨。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沿着额角、脊背蜿蜒流下，在身下的土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剧痛与虚脱达到了极限的生理反应。
然而，他的意念，却像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钢索，绷得紧紧的，死死地“拽”着那缕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不断逸散、几乎要彻底崩溃的微弱灵气。
“还差……一点……”
沙哑得几乎不成声的低吼，从他紧闭的喉咙深处挤出，更像是一种濒死野兽的呜咽。
那第一个“节点”仿佛一道天堑，耗尽了他九成九的气力与精神。此刻，从那节点到最终的目标——丹田，距离看似不远，却如同隔着万丈深渊。
每推动一丝一毫，都像是凡人在用血肉之躯推动万斤巨石，缓慢得令人绝望，痛苦得令人发疯。
那缕本就微弱的四色灵气，在抵达节点时就已经损耗了九成以上，如今更是稀薄得如同轻烟，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而他自己的精神力，也早已透支，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鸣不绝，全靠着之前咬破舌尖换来的那一丝清明强撑着。
“不能……停……”
“停下……就全完了……”
他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又像是在绝望中寻求最后一丝慰藉。
“三爷爷……志和……家族……”
模糊的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微弱却关键的力量。那是责任，是羁绊，是在这冰冷残酷的修仙世界里，他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给我……动啊！”
他几乎是在咆哮，用意念化作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那缕几乎要停滞不前的灵气之上。
“噗！”
经脉中传来一声细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闷响。
那缕灵气，终于被他硬生生、血淋淋地，从最后一个关隘，“塞”了过去！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痛苦都随着那一下而宣泄而出，又仿佛是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张志玄眼前一黑，整个身体猛地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但就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刻，他感觉到……
一种空旷。
一种死寂。
一种仿佛将一粒沙投入无垠沙漠般的……微不足道。
那缕被他付出无尽代价才送达的灵气，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坠入了一个广阔得近乎虚无的空间之中。
“丹田……”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亮起。
到了。
终于……到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艰难地“内视”。
丹田，修士储存法力的根本之地，气海所在。理论上，开辟丹田，引气入内，便算是真正踏上了炼气之路的第一步。
然而，展现在张志玄“视野”中的丹田，却让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喜悦，瞬间冻结。
太大了……
大得空旷，大得死寂。
就像一个干涸了无数年的巨大湖泊，湖底龟裂，毫无生机。而他费尽千辛万苦送进来的那缕四色灵气，渺小得就像是……湖底的一粒尘埃。
甚至连尘埃都算不上，更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烟气，飘荡在那无边无际的空旷之中，显得如此的……可笑。
短暂的失神后，张志玄猛地回过神来。
“不……还没完！”
引气入丹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按照功法运转，将这外来的、驳杂的天地灵气，炼化为属于修士自身的、可以被掌控的“法力”！
他强忍着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回忆起《青元诀》中那寥寥数语、粗陋不堪的炼化法门。
没有精妙的引导，没有细致的梳理，更没有提及如何处理不同属性灵气之间的冲突。那法门简单粗暴得就像是直接告诉你：“把这些东西丢进锅里，点火，然后等着。”
至于锅会不会炸，火会不会灭，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变成一锅毒药，功法似乎完全没有考虑。
“该死……”张志玄心中暗骂一声，却别无选择。
他集中起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丹田气海底部的那一缕微弱灵气，尝试着按照《青元诀》的法门，开始运转。
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百倍！
如果说之前的引气入脉是“野猫塞进玻璃管”，那么现在的炼化，简直就像是……让一个三岁孩童去驯服一群饥饿的野狼！
那四种属性的灵气本就驳杂不堪，彼此冲突，现在被他的精神力强行约束在一起，按照那粗陋的法门运转，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金之锐利，不断冲击着精神力的“牢笼”；火之爆裂，仿佛要将一切点燃；水之阴寒，试图冻结一切流动；土之厚重，则让整个运转过程滞涩无比。
他的精神力，就像一个技术拙劣的铁匠，拿着一把破锤子，对着一堆性质各异、彼此排斥的废铁，进行着效率低下、毫无章法的敲打。
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剧烈的冲突和大量的损耗。灵气在冲突中不断逸散，他的精神力也在飞速消耗。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每一次尝试控制那些狂暴的灵气按照既定路线运转，都像是在用牙签去撬动一块花岗岩，沉重，艰涩，收效甚微。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专注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半个时辰。
当张志玄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彻底干涸，连维持“内视”都变得模糊不清，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随时可能熄灭时——
他终于感觉到，丹田气海底部的那一缕灵气，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
原本混乱不堪的四色光华，似乎……黯淡了一些？不，不是黯淡，而是……彼此之间的冲突，好像减弱了一丝丝？
在那混乱的底色中，隐隐约约，透出了一抹极其浅淡的……青色？
对，是青色！《青元诀》功法对应的属性色彩！
虽然依旧驳杂，虽然依旧微弱，但它……终究是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它不再是纯粹狂暴的天地灵气，而是带上了一丝属于《青元诀》、属于他张志玄的烙印！
这……算是法力吗？
张志玄心中升起一丝疑问。
这缕发生了细微变化的“疑似法力”，总量比最初引来的灵气，恐怕连百分之二三都不到！剩下的，全都在刚才那堪称灾难的炼化过程中，彻底冲突、逸散、湮灭了！
他尝试着用意念引导这缕细若游丝的青色法力。
它依旧滞涩，依旧微弱，但比起之前狂暴的天地灵气，确实……温顺了一点点。
它缓缓地、沉重地，从丹田的半空中落下，最终……沉降到了那广阔、死寂的气海之底。
“噗……”
仿佛一粒沙，落入了无垠的大漠。
又仿佛一滴水，滴入了干涸的深潭。
在那死寂的气海之底，这缕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青色法力，轻轻触碰到了底部，然后……激起了一圈极其微弱、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涟漪。
是的，涟漪。
一圈涟漪，在气海之底，无声地荡漾开来，然后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气海微澜。
这就是他，张志玄，忍受了无尽痛苦，赌上了性命，耗尽了精神，挣扎了半天……所得到的全部成果。
望着那依旧空旷死寂、仅在最底部留下一丝几乎不可察痕迹的丹田气海，张志玄的意识，有那么一瞬间，是彻底空白的。
引气入丹田，炼气化法力……
这就是……修仙？
这就是他未来要走的路？
艰辛？
这个词，此刻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这已经不是艰辛了。
这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