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之上,碎石与泥土被迅速堆砌成胸墙。
赵爽手持长戈,亲自检查每一段防禦工事,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丝。昨夜的激战余烬未消,新的威胁已然迫近。
“主將,各处工事已基本完成,只是……”杨虎快步走来,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泥点。
赵爽转过身,接过杨虎递来的水囊,猛灌一口:“这是什么?”
“斥候汇报,山下……山下全是赵军的旗帜。他们切断了我们所有下山的路。”杨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爽将水囊抛还给他,动作间没有丝毫停滞:“李牧的动作倒是不慢。”
他走到崖边,俯瞰下方。果然,原本通往秦军大营的几条山道,此刻已被赵军营寨层层锁死,远处尘土飞扬,更多的赵军正在开赴,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这片高地,转瞬之间成了一座孤岛。
“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张虎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困死?”赵爽唇边逸出一抹冷意,“那要看他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内心却是另一番计较:李牧如此迅速地完成合围,显然早有预谋。昨夜孟龙的顽抗,以及高地本身的险峻,或许都在李牧的算计之内,用以消耗血鹰营的锐气,并拖延时间,以便他从容布置。
“传令下去,节约箭矢,加固内层防御。伤兵集中安置,优先保证饮水。”赵爽的命令清晰而果决。
数个时辰后,赵军的第一次试探开始了。
山下鼓声隆隆,数百名赵军步卒举着简易的木盾,朝着一处相对平缓的坡道发起冲击。
“放箭!”一名队长嘶吼。
稀疏的箭雨落下,趙軍略作停頓,便繼續向上。
“沉住气!等他们再近些!”赵爽按住那名队长的肩膀。
血鷹营的箭矢在昨夜的激战中消耗甚巨,补充无望,每一支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趙軍越來越近,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的猙獰。
“射!”
这一次,箭矢精准地射入赵军阵列,冲在最前方的几名赵兵应声倒下。
后续的赵军却毫不停歇,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
【砰!砰!】几块准备好的滚石被推下山坡,砸入人群,赵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殺!”山坡上的血鹰营将士投出长矛,短兵相接的时刻即将到来。
然而,趙军在距离胸墙数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住,射出一阵箭雨压制,随即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几具尸体。
“他们在消耗我们!”杨虎抹去脸上的汗珠。
接下来的两日,类似的试探性进攻每日都有数次,规模不大,却极具骚扰性。赵军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让血鹰营的将士时刻处于紧绷状态。
箭矢越来越少,伤兵营中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多。
“主將,我們的存糧最多還能支撐五日,藥品……藥品已經快用完了。”軍需官的臉色蒼白如紙。
营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一名年轻的士兵在搬运伤员时,忍不住低声啜泣:“我們……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身旁的同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却也沉默不語,眼中满是迷茫。
赵爽恰好巡视至此,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名年轻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慌忙行礼:“小……小人王二。”
赵爽从怀中掏出一个干硬的面饼,掰下一半递给他:“吃吧。援军很快就会到。”
王二接过面饼,手有些抖。
“主將,援军真的会来吗?王翦大帅……会为了我们这千把人,冒险冲击李牧的防线吗?”一名老兵鼓起勇气问道,他的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赵爽環視一周,那些疲憊而焦灼的面孔都望著他。
他走到一名重伤的士兵旁,那士兵的腿部伤口已经开始化膿,散发出恶臭。赵爽蹲下身,示意医兵拿来干净的布和烈酒。
“忍着点。”他亲自用烈酒清洗士兵的伤口,动作轻柔却不容置喙。那名士兵痛得浑身颤抖,却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
赵爽用相对卫生的方法重新包扎好伤口,起身面对众人:“血鷹营自成立以来,何曾被抛弃过?”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焚烧赵军百万石粮草时,可曾想过退路?我们奇袭高地,活捉孟龙时,可曾畏惧过生死?”
“李牧想用围困来消磨我们的意志,他打错了算盘。”赵爽的拳头缓缓握紧,“我们是秦军的血鷹,是王翦大帅的尖刀!只要我们还能战斗,这片高地就姓秦!”
一番话语,让营中低落的士气稍有提振。
但赵爽自己却清楚,单靠言语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李牧的耐心超乎寻常,他似乎满足于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消耗战。
夜深人靜,赵爽独坐帐中,面前摊开的是一张简陋的高地布防图。
“主將,还未歇息?”杨虎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赵爽指了指对面:“坐。”
杨虎坐下,看着赵爽疲惫的面容:“您說,李牧到底在等什么?他若全力猛攻,我们恐怕……”
“他在等我们弹尽粮绝,或者,他在等一个更大的机会。”赵爽用手指敲击着地图上的一个点,“王翦大帅的主力若想破局,必然会有所动作。李牧或许在等那个时候,给予秦军主力致命一击,而我们这里,就是他吸引秦军注意力的诱饵。”
这个推断让杨虎背脊发凉。
“那我们岂不是……”
“棋子也有棋子的价值。”赵爽的声音很平静,“就看这颗棋子,能不能在棋盘上掀起足够大的风浪了。”
他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唯一的念头是活下去。而现在,他肩上扛着一千条性命,面对的是战国最顶尖的名将。
围困已经持续到第五日。
营中的粮食只剩下最后一点,箭矢几乎告罄,连能充作兵刃的木棍都已削尖备好。
傷兵的哀嚎日夜不絕,絕望的情緒如瘟疫般蔓延。
“主將!趙軍……赵军又上来了!”张虎跌跌撞撞地跑进帐篷,脸上带着一丝绝望,“這次,他们的攻势很猛,像是要总攻了!”
赵爽猛地起身,抓起佩剑。
帳外,喊殺聲震天,烽火連成一片。
李牧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