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友德是出身农户,自幼胆小甚微,性格怯懦,连杀只鸡都忐忑。
幸好天生力气大,才被募为了乡勇,在大灾之年,吃上干饭。
他操练平平庸庸,人缘普普通通,在力士如云的义勇营,几乎没人注意。
前几次战斗,他表现得畏畏缩缩,幸好每次都是轻松大胜,才没人说什么。
这次对面人多势众,他又耍起心眼子,特意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黑衣瑶兵来得凶猛,同袍均冲上前去搏杀,他却一直默默后退,几乎退到了最后一排。
万万没想到,身份尊贵的知县大人,居然冲到前线,与七八个毒箭手玩命。
开火的空档,还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时间,成友德是既感动万分,又羞愧不已。
“县尊都上来了,我再后退,也太不地道了。”
犹豫间,又有点忐忑。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几个弓箭手,专向知县招呼,自己挡在前面,难免殃及池鱼……
陈子履却没那么多内心戏,见成友德半天不动,再次发出命令:
“成友德,举好盾牌。本县捅你后腰,你就立即蹲下;本县让你站起,你就举盾站起。手脚要快,听明白了吗?”
成友德硬着头皮应道:“知道了。”
陈子履扣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壳:“没吃饭吗?大声回答。”
成友德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不禁挺起胸膛,将手中木盾高高举起,大声应道:“听明白了。”
“很好……”
成友德感觉后腰被枪托顶了一下,不敢再犹豫,屈腿蹲了下去。
陈子履快速起身,瞄着十几步外的黑衣瑶兵,抬手又是一枪,然后快速蹲下。
“成友德,起来!”
成友德高举盾牌护住头脸,猛地一起身,刚好挡住袭来的毒箭。
其中两箭,射在他的身上,不过他穿着棉甲,应该没有大碍。
甘勇趁机拉弓反击,然后喊出战果:“县尊,又干掉一个。”
“很好……”
就这样,陈子履躲在成友德背后,或从左边迈出开火,或从右边迈出开火,或者站起射击,蹲下闪箭。
甘勇则游走于数丈之外,敌方毒箭手不动,他不露头;
毒箭手出来攒射,他就趁机偷袭。
几个回合下来,对面箭矢越来越稀疏,陈子履则越打越顺手,越打越从容。
枪声啪啪啪啪,时快时慢,即便没有上次密集,也差不远了。
另一边,侯石骨昨日被火绳枪打懵,痛定思痛,想出了克敌之策。
那便是抽调各瑶寨的弓射好手,组成一支狙击队。
什么都不干,就盯着陈子履攒射。
本想着,火铳打人总要露头,任你枪法再好,开枪再快,总快不过十张强弓。
哪知陈子履异常机警,每次都能恰好躲过。
侯石骨气得哇哇大叫,怎么都想不明白,对面如何有那么多眼睛。瞄准开火的同时,还能防备箭矢偷袭。
想提醒黑衣瑶兵冲杀过去,又呼之不应,真是无可奈何。
“鬼兵是厉害,就是太蠢了,别人拿火铳打你,你冲过去干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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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绳枪是滑膛枪,枪管没拉膛线,距离超过三十步,铅弹便飘得厉害。
超过四十步,散布大得惊人,唯有大量火铳同时开火,形成密集的弹幕,才能打死人。
然而十五步之内,滑膛枪的弹丸散布却很小,只要你会瞄,就非常准。
这没什么了不起,距离如此之近,普通弓箭手也能射中靶心。
然而火绳枪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威力奇大,比箭矢大得多。
无论打中头颅,亦或躯体,都是茶盏大的伤口,穿铁甲都挡不住。
铅弹夹带的巨大冲劲,甚至能把人直接撂倒。
黑衣瑶兵被砍了四五刀,或者浑身插满箭矢,仍能继续战斗,直如不死之身。
可当他们被铅弹击中,便立时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义勇营被打得狼狈不堪,本将陷入绝望,看到县尊连续击毙十几个鬼兵,顿时士气大振。
什么不死邪术,只是不知疼痛,不知畏惧罢了。只要伤得够重,一样会死。
这不就是一群疯子、傻子、二愣子吗。
于是,义勇营将士重燃斗志,不再畏惧。
大家伙本就是大力士,操练了两个多月,武器、甲胄比很多正规军还要精良。
一旦重拾信心,便是一支难以撼动的精锐之师。
他们高声唱起驱邪正气歌,以盾牌挡住鬼兵冲击,再拿起长矛、朴刀,从缝隙间向前捅出。
一下,两下,直至敌人倒地为止。
黑衣瑶兵只是癫狂得失去理智,并非完全没有本能,眼见同袍一个个惨死,眼中渐渐闪出畏惧之色。
很快,便被义勇营打得连连后退,不复之前的嚣张。
陈子履眼见中军稳住阵脚,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枪法再怎么准,也无法同时对付十几个,几十个人。
没有麾下挺身而出,浴血奋战,他打不赢这一仗。
陈子履拍了拍成友德的肩头,赞道:“干得好。打赢这一仗,来找本县领赏。”
又招呼甘勇,一起增援濒临崩溃的左翼。
如法炮制,射杀冲得最猛的几个刺头。
左翼是三百民夫,早见识过“县尊枪法”的厉害,看到陈子履出现在身后,个个信心百倍。
不一会儿,也稳住了战线。
林杰忙了半天,终于把两门大炮推上高地,一架好,便挥舞彩旗报信。
陈子履如获至宝,攀到坡上略略观瞄,然后就是一发直射。
“轰!”
炮弹呼啸而出,直奔四百步之外的敌军将旗。
侯二苟自觉眼前一闪,身侧几步的护卫,已被拦腰轰碎。
他怒得连呼“进攻、进攻”,直到第二发炮弹擦着头皮掠过,才知对面的大炮,比这边的法师更邪门。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远处狂奔。
陈子履哈哈大笑,对着侯二苟的背影,轰轰又是两炮。
然后拔出佩剑,振臂高呼:“贼首跑了!将士们,追击,追击。”
张巡检再次擂起大鼓,叫道:“贼人的妖法破了,杀呀!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