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汉军阵中。
风雨如晦,云层呈铅灰色沉沉地压在众人头上
刘季身披一套磨损的皮甲,甲片边缘泛着暗光,外罩的半旧皮裘。
樊哙和曹参已将下辩消息尽数告知给了刘季。
“子羽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攻下辩县如烹小鲜耳,”刘季笑道,
“看来,我等也不能再落后了。”
随着曹参和樊哙带回补充的士卒,刘季索性不再有片刻耽搁,亲率大军,开始踏陈仓道开始奔袭故道县。
此刻,他立于渭水南岸的高坡上,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对岸那座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城池。城墙的轮廓坚硬而冰冷,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长剑,剑身在昏暗天光下划过一道凄厉的寒芒,剑锋直指故道城!
“曹参!樊哙。”
刘季的咆哮声盖过了风雨,
“撕开这道口子!
灌婴率轻骑在外围待命,给寡人截住所有企图逃窜的溃兵,一个不留!”
“诺!”
曹参抱拳领命,声沉如铁。他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庞在雨水冲刷下更显坚毅。
曹参猛然转身,手臂如铁鞭般挥下,厉声喝道:
“盾阵前突!掩护火筏!”
“喝!”
数百名汉军锐士发出齐声怒吼,他们立刻举起沉重无比的方盾,盾牌相接,边缘紧扣,瞬间在滩涂上组成一道缓缓移动的巨大壁垒。
盾牌之下,士兵们踩着泥泞,每一步都溅起混浊的水花。
“放箭!!”
城头传来雍军都尉嘶哑而惊惶的吼声。
嗡——!
密集的弦响撕裂空气,箭矢如一片翻涌的飞蝗,带着尖锐的哨音攒射而下。
雨点般的箭矢狠狠钉在生牛皮盾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而,盾阵再密,也终有缝隙。
几名倒霉的士兵被穿过缝隙的流矢射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一软便倒在泥水里,旋即被身后的同伴毫不迟疑地拖向后方。
刘季在高坡上看得真切,猛地一跺脚,泥水四溅。
“擂鼓!全军攻城!”
咚!咚咚!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鼓点穿透雨幕,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脏上!
汉军主力汇成一股怒潮,扛着数十架沉重的云梯,头顶简陋的木盾,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冲向故道城南墙!
城头之上,滚木礌石带着风声轰然砸下,砸在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骨断筋折的凄厉惨嚎。
“架梯!快!给老子架上去!”
刘季同样亲自冲到了城下箭矢射程的边缘,声嘶力竭地挥舞着长剑指挥着,身边的亲卫夏侯婴等人举着盾牌,如临大敌般将他死死护在中央。
愈发沉重的云梯被奋力竖起,重重搭上城头垛口。
汉军士兵口中紧衔环首刀的刀柄,手脚并用,如猿猴般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上的守军也已杀红了眼,疯狂用长叉、丫杈推拒云梯,用长矛透过垛口的射击孔向下攒刺,用石块对准攀爬者的头颅猛砸。
一名汉军士卒刚刚攀至半腰,一杆长矛便如毒蛇般刺出,瞬间贯穿他的胸膛,血雨混着雨水喷洒而下。
另一名士兵被一块人头大的滚石正中头颅,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如一个破麻袋般向后仰倒,重重坠落。
“给乃公顶住!”
樊哙已是浑身浴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一把抢过一架被推得摇摇欲坠的云梯,那山峦般巨大的身躯如磐石般死死抵住梯脚,用肩膀和后背抗住巨大的力量,他手中的环首刀狂舞成一团光影,精准地格开射向梯脚的箭矢。
“爬!都给老子快爬!城破就在此刻!”
樊哙怒吼激起了所有士兵的血勇,又一波汉军嘶吼着,踩着同伴的尸体,攀梯而上。
数名汉军勇士跟随樊哙一起成功翻身跃上了城头。
狭窄的城墙上立刻爆发了最为惨烈的白刃战。
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
环首刀劈砍在甲胄上的沉闷声,长不断有人从城头惨叫着跌落,如同草芥,重重砸在下方层叠的尸体堆上。
刘季看得双目赤红,血丝遍布,他猛地一把推开死死挡在身前的夏侯婴:
“护住左右!随我登城!”
说罢刘季也亲自攀上了一架相对稳固的云梯!
“大王!”
夏侯婴惊骇欲绝,连忙举盾护在刘季头顶,同时招呼最精锐的亲卫紧随其后,组成一道移动的保护屏障。
城头,樊哙已如挣脱枷锁的疯虎,杀入了敌群。
樊哙,环首刀大开大阖,刀锋过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在夏侯婴和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刘季也成功跃上了湿滑的城垛。
他虽非项羽那般的绝世猛将,但早年在沛县市井之中摸爬滚打的狠厉经验仍在骨子里。
刘季双脚落地,立刻稳住身形,紧握长剑,手腕一沉,格开一柄带着风声刺来的长矛,顺势向前踏出一步,一剑狠狠捅进了一名年轻雍军士兵的腹部。
温热的鲜血瞬间溅了他一脸。
“汉王在此!降者不杀!”
刘季抹了一把脸上混着雨水的血污,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吼。
主将亲临,汉军士气瞬间暴涨到了顶点。
反观城头雍军,在看到汉王旗帜和刘季本人出现在城头时,抵抗意志迅速瓦解,开始向城内溃退。
与此同时,城门在曹参指挥的冲车一次次雷霆万钧的猛撞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轰然洞开。
等待已久的汉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呐喊着涌入城中!
巷战在泥泞的街道中血腥展开。
“逃啊!”
惊恐的呼喊响彻残破的城池。残兵败将们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本能地涌向防守最为薄弱的西城门。
然而,城外荒野,早已是灌婴轻骑的猎场。
马蹄践踏着泥浆,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
“放箭!”
灌婴大吼一声,身后骑兵纷纷放箭。
箭雨扫射一轮,灌婴自己率精锐骑兵继续追击。
四散奔逃的溃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被马蹄声迅速淹没。
一名试图组织断后的雍军曲长,刚刚勒马转身,就被灌婴一箭射穿喉咙,翻身落马,旋即被紧随而至的铁骑踏成肉泥。
只有一小部分残兵,在混乱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在泥泞湿滑的樵径上跌跌撞撞,亡命地向着北方奔逃,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故道城头,那面被鲜血和雨水浸透、显得愈发深沉的赤色大旗,终于被几名士兵合力插在了最高处的残破旗杆上。旗帜在湿冷的空气中缓缓舒展,迎风猎猎作响。
刘季拄着长剑,站在残破的城楼上,雨水顺着他疲惫而坚毅的脸庞流下。
脚下是尸横遍野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雨后泥土混合而成的浓烈气息。
樊哙一屁股坐在垛口上,曹参则默默地清点着损失,指挥士兵扑灭余火,收拾残局。
“总算是打下来。”
刘季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手,笑道
“传令全军。
休整两夜,兵发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