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卑职就先行告辞了。”安存秀又在马上向刘守文行了一礼。
刘守文那双桃花眼满含笑意,难得地亲自送出大门,站在刺史府大门的台阶上向其叉手行礼,“今日夜宴,乃是专为存秀洗尘接风,莫要误了时辰。”
一旁孙鹤、赵行实也是在一旁作揖行礼。
“不敢或忘。”马蹄声远去。
眼见马队刚行了十余丈,刘守文那张脸霎时就阴沉下来,一言不发,便往府中走去。
孙鹤与赵行实对望一眼,连忙跟上。
“真是好胆。夺了三河城也就罢了,吾算他情有可原。如今双城县亦落于其掌,李小喜又不知所踪。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此人如此胆大呢。”刘守文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的左膀右臂,“你们说我还能收服他否?”
......
“校尉,我们现在作甚?”秦新涎着脸问道。
“我回去带那甄小娘寻其阿姊再说,反正今天也做不了什么了。你要做什么,随你便。晚宴之前回来就成。”安存秀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心中那点弯弯绕绕。
毕竟出来之前,他便是打着来沈州找小娘的旗号。
“阿玉喜,那你好好跟着校尉。”秦新一脸色笑,“回头我让老鸨给你找个结实的。”
阿玉喜冷哼了一声,并不接他的话。
安存秀回到府中,却正好遇见萧勒兰跟兀欲又来找他。
原来是兀欲跟他父亲耶律倍一番见面唏嘘之后,又去拜见了他的姨娘——耶律倍的宠妾,萧勒兰也跟着拜见这位婉约多姿的表嫂,之后几人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一顿尬坐后,索性便以逛街为由跑了出来。
耶律倍给他们安排了十几个契丹壮汉做护卫。
说实在话,安存秀是一点都不愿意带着这些契丹人护卫招摇过市的。
不说过往仇怨,便是现在沈州北方的二座卫星城都正遭受契丹人攻打,带着他们只会遭人戳脊梁骨。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安存秀在城里问了一大圈都没找到牙人的住址。
安存秀又不愿因为这件小事去动用官方关系。
时近中午,烈日高悬,已是该用午饭之际。
对于食肆所在,安存秀倒是门清,往来沈州之间,没少请人吃饭打点。
这次兀欲与萧勒兰二人倒是没有坐马车,都骑着马使劲地打量着周边景物。
不会骑马的甄清婉被萧勒兰带着共骑一匹马,是安存秀常骑的那匹大黑马。
安存秀不知萧勒兰为何突然要骑黑癞子,原以为对方降服不了它,便会知难而退。
谁知道在萧勒兰喂了三个苹果外加一条小鱼干后,那黑癞子竟然任由对方骑乘,哪怕是把甄清婉也抱了上去,依然温顺无比。
这让在一旁唾沫飞溅,大肆渲染黑癞子脾气如何恶劣的安存秀张口结舌愣在了原地。
“妈的,这也是匹色胚,跟那秦新一样。”安存秀只有仍然骑着那匹不太服管教的灰色儿马走在队伍的前方。
走在后面的大黑马见安存秀骑在灰马身上,却十分不爽,数次突然加快步子想去咬儿马,却被安存秀所觉,伸脚踹了回去。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脚便不能放在马镫之中,得时时防备那黑马,身下的儿马有时也会被黑马惊到,吓得连蹦带跳地往前蹿去,弄得安存秀狼狈不已。
“妈的,回去就阉了你这家伙。”安存秀恨恨不已地骂道。
微风吹拂,路边柳树随风摇摆。
前方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味在一阵女人的娇笑声与男人的呼喝中扑鼻而来。
“靠,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娘的,老子顶着烈日辛辛苦苦,油汗直冒,秦新那鸟厮却在里面风流快活。安存秀啐了口吐沫在地上,索性伸脚磕了磕马腹,加速往前奔去。
因为是城中街道,他也不敢过分冲快,以免冲撞路人。
“校尉——”
“校尉——”
“安校尉——”
有些人是不经念叨的。
秦新站在妓院的二楼大声呼喊。
安存秀充耳不闻。
兀欲打马冲了上来,拉住了安存秀的缰绳,“安大兄,楼上有人喊你,听着像秦都头。”
安存秀此刻真后悔给了他一匹快马,而自己却要受着这儿马的顽劣。
“没有吧,我没听见啊,你听错了吧。”安存秀一脸疑惑地说道。
“有的,刚才却是秦都头在上面呼喊。”萧勒兰也驱马追了上来。
那黑马故意打了个响鼻,收缩着嘴唇露出一排硕大整齐的大白牙,如同一颗颗小门板似的,吓得灰马又是一阵躲避。
安存秀拉住马缰,将其头高高吊起,这才制止了灰马的乱动。
他侧转着头颅问道:“有吗?我咋没听见,你们听没有啊。”
萧勒兰等人也是屏息听了一阵,
“哎呀,心肝,陪大爷干了这杯交杯酒。”
“宝贝,几天不见....”
........
这些声音,萧勒兰与兀欲以前没听过,也不知道,世上有妓女这行业,故而还是一头雾水的。
安存秀、甄清婉与一众汉蕃护卫却是听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看吧,我说没有嘛。走走走——”安存秀轻挥马鞭将兀欲的手从灰马的马缰处赶开。
“校尉——”妓院门口急匆匆地冲出一人,衣衫不整地跑到安存秀跟前,脸上残留着好几个红红的唇印,一脸涎笑,“真的是你啊,太好了。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不是秦新还有谁?
“站住。”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也从院里冲出,见到街上骑着高头大马,刀剑挎在腰间的众人也是一愣,随即有人急匆匆地跑了回去,剩下几人没敢跟过来,却也不挪窝,就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
安存秀一脸嫌弃地低下头去,凑近秦新的耳边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你的燃眉之急不是在里面解决吗?干嘛要在这时候叫住我?等下她们问起来,我怎么向他们解释妓院?”
秦新悄悄侧过头望去,果见兀欲等人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顿时脸色讪讪,也悄悄“这不是卑职走得太急,忘了带银子嘛。”
“你!”安存秀一脸恨铁不成钢,妈的,这都什么事,老子手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拿着!”安存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他送给武从谏的一封银子没送出去,故而那二锭银子还留在怀中。
秦新赶紧接过银子,遮遮掩掩地塞入怀中,“校尉,这不够,还差一点。”
“不够?镶金的吗?”安存秀眼睛一瞪,大吃一惊。
虽然不知道这里皮肉行情,可能会因苦寒之地贵一些,但是绝对不会比晋阳那边贵吧,以前可是没少听学院那班浪荡子吹嘘的,故而安存秀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略懂的。
秦新没有说话,只是左手悄悄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另外一边右边一根食指在空气中晃荡。
安存秀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直接将另外一锭银子往其怀中扔了过去,直起身来,喊道:“我们走。”
秦新尴尬地朝众人笑了一笑。
一众青龙寨亲卫除了阿玉喜外,全都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免得失笑出声。
秦新急忙跑到妓院门口,将二锭银子胡乱地塞在妓院一个护院手中,低喝道:“钱清了,赶紧把我的马牵来。”
不等对方回复,秦新又厚着脸皮追了上来,挺直了腰背大声问道:“校尉这是要去哪?”
安存秀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地驱马而行。
“我们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牙人的住址,现在准备先吃饭。”兀欲脆声回道,他不忍秦新这么窘迫。
青龙寨中,他与安存秀关系最好,其次便是吉星,再次秦新。
阿玉喜是奚人,但是是牧羊奴出身,谈不上对契丹人有什么好感,加之脸上疤痕的恐怖,兀欲一般都是避而远之。
至于刘田、柳登、李子雄等人,基本个个都与契丹人有着血仇,又怎么会对其亲近。
“呵呵呵,我道是什么问题,这有何难,交给我好了。”
“站住。”秦新转头喝住了那刚从院里跑出来,见到了二大锭银子,又不再言语,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的老鸨。
老鸨哪里不知道自己这边追人的举动得罪了这位金主,连忙赔着笑脸站在一旁,等待着客人的斥骂,甚至是殴打。
尽管能在此处开妓院,自是有些势力依靠,但是那也是她背后之人有而已,又不是她有。
没见对方个个都是舞刀弄枪之辈,面目凶悍,瞧这些高头大马的,还有胡人在里面,势力岂会小?
若是看不顺眼时,一刀搠了她,她背后主人估计眼泪都不会掉一颗,只是破席卷身扔在乱葬岗罢。
“这城中买卖奴婢的牙人住在何处?”秦新大声问道,他没有问对方知不知道这类的废话,身为老鸨,一年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女子要经过其手,哪有不知道牙人住址的道理。
“就在城南靠西边正大街第二条巷子里,最大的一家宅院便是,黑大门,门口贴着神像。”老鸨连忙回答道。
秦新一愣,没想到对方回答得这么利索,随即又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天,你得罪了军爷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大爷饶恕则个。”老鸨不知道对方为何压低了声音,兴许是不想弄脏了贵人的耳朵,八面玲珑的她自是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回答。
“下次再来,把水袖与阿蛮叫到我这,知道么?”
“明白、明白。”老鸨松了一口,连忙应承。
“还有,得打八折。”秦新说完,牵过小厮牵来的马匹往前追去。
留下老鸨在风中凌乱。
“秦都头,你刚才干嘛给那人银子啊?”兀欲好奇地问道。
“我——我——打探消息。你看那牙人的住所不就是我问出来的吗。”
牙人住所却如老鸨所说,位于城南,门前不敢摆放狮子,只是贴了秦琼与尉迟恭的画像充当门神。
门口站了数个青衣小厮。
“速速叫你家主人出来。”安存秀驱马上前,大声吩咐道。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从事这些行业的素来没有良善之人,安存秀自然用不着给什么好脸色。
眼见这一行人,前面之人虽都穿着普通士卒的缺胯袍,但个个彪悍精壮,身上带着一股不自觉地肃杀气势,看他们的眼神如同屠夫看猪狗一般,让人没来由地心底发寒,后面更是些五大三粗的胡人,那些奴仆不敢怠慢,连忙有人慌忙去禀报。
没一会,一个留着老鼠胡须,长相刁滑之人气喘吁吁地院中,跑了出来。
显然他早已从小厮口中知道了门口这行人的不好得罪,上来不敢细看,便就深躬行礼,“不知道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停!停!停!”安存秀厉声阻止了他的虚伪客套,折腾了半天,他已是饥火烧肠,只想快点解决问题。
“是不是他?”安存秀回头看向甄清婉问道。
甄清婉一眼便认出此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你年初从双城县买过一个甄姓女子吧?卖到何处了?”安存秀问道。
那牙人倒也爽快,立即回道,“是有这么一个小娘,刚进城,便被刺史府的人看中,直接拉走了。”
他本有意诉苦对方一分银子都未给,让他白白折了五十两银子,但是这边一看便是吃公家饭的,谁知道跟刺史府是什么干系,他便不敢多嘴了了。
依常例,买卖婢女,他最多出价六到八贯钱,他是见到对方姿色过人,又曾饱读诗书,这才出价这么高,不曾想却被人打了劫,如今还有人上门寻找,早知道他是打死不买那小娘的。
看来还得去找刘守文,但是刘氏三父子除了残暴,还有一样出名,那便是好色,他们治下,但凡有点姿色,不知道多少女子都遭了毒手。
这甄小娘十有八九已是刘守文的女人,贸然去问,只怕刘守文起了疑心,还以为自己对他女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再转怒于甄小娘就不好了。
还是得自己悄悄地找其心腹打探为上策。
“你姊姊叫什么名字?”安存秀转头向甄清婉问道。
“甄清蕖。”
“秦新你带他们去食肆。我去刺史府打探一二便来。”安存秀吩咐道。
没奈何,安存秀只得又打马回去找了赵行实,将实情告知,求问刺史府中是否有甄姓女子。
赵行实面有尬色,他是刘守文心腹不假,但是也不会沦落到要去干强抢民女这种事,此事多半是吕衮或者刺史府管事所为。
而且他又怎会去记自己主公的女姬名字,不怕刘守文怀疑他有李靖偷红拂之意?
自己事自家情楚,人家杨素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刘守文却只能撑起自己肠子让酒食进去。
赵行实却是含糊其辞一通,说是前些日子刺史府中歌姬们暴毙一批,故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甄姓女子在内,今晚会有歌姬歌舞助兴,到时去问问府中管事,再看看是否有姓甄的。
暴毙?联想到刘家父子性格暴虐的传闻,安存秀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