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影鼠组织的接头人，身形很快便融入了黄昏渐浓的街道阴影里。
顾言并未立刻转身离开。
他像个真正上了年纪、体力不支的老头，扶着粗糙的老槐树干，微微喘息着，浑浊的眼珠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
实则，灵渊探微术已悄无声息地延展出去，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了远处的几个街角巷口。
就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处，几乎是视线的死角。
他“看”到了。
先前那名阴冷修士，正与另一道同样笼罩在灰袍中的身影快速接触。
没有交谈，只是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小巧的物件，随即两人便如水滴融入大海，各自没入不同的阴影岔路，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影，若非灵渊探微术捕捉到那瞬间异常的灵力波动交汇，根本无从察觉。
影鼠的运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高效，节点与节点之间，似乎都保持着单线联系和极高的警惕。
顾言收回了探查，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踱步离开老槐树。
一路返回百符斋，他始终维持着那副老态龙钟、气息微弱的模样。
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店门，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斜对面的醉仙居二楼窗边，一道曼妙的身影一闪而过。
柳茹站在窗帘的阴影里，视线落在百符斋紧闭的门扉上，那双平日里总是水波流转、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却沉静得如同深潭。
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她妩媚气质截然不同的幽光，在她眼底悄然滑过。
旋即，那抹幽光隐去，她嘴角又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转身离开了窗边。
百符斋后堂的密室中。
顾言盘膝坐定，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凉的黑色金属片。
片刻之后。
嗡……
轻微的震颤再次从金属片上传来。
比之上次更加隐晦的精神波动散开。
紧接着，并非意念传讯，而是在密室角落，一处堆放杂物的阴影里，空气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
如同水波荡漾了一瞬。
随后，一个小巧的、用普通灰布包裹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堆杂物顶端。
顾言起身走过去，拿起布包。
里面是二十块下品灵石，以及一枚最普通的空白玉简。
他拿起玉简，神念沉入其中。
一段信息流淌入脑海——任务完成的确认，以及一份关于望月城近期部分材料价格波动的简报。
其中，着重标注了几种常见低阶金属矿石的最新坊市价格、黑市大致价位，以及几个可能有少量囤货的小型商铺或散修的名字。
信息不多，但很实用。
影鼠组织的效率和渠道，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顾言收起灵石和玉简，确认了这条渠道的有效性。
接下来的日子，百符斋依旧冷清。
顾言每日开门，坐在柜台后，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或是慢条斯理地整理那些低阶符纸。
那三张被他挂出去、标价高昂的改良版“岩壁符”，如同无人问津的古董，静静地待在最显眼的位置。
直到第七天。
一位气息沉凝，修为在炼气圆满的蓝袍修士，皱着眉头走进了店铺。
他似乎是被那离谱的价格吸引，又带着几分将信将疑。
“老丈，你这岩壁符，莫不是标错了价钱？”蓝袍修士的声音带着审视。
顾言缓缓睁开眼，露出“老掌柜”标志性的慵懒笑容，沙哑道：“这位道友，小老儿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符箓，值这个价。”
蓝袍修士半信半疑，最终还是肉痛地掏出灵石，买下了一张。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店铺门口，直接激发了符箓。
嗡！
一道远比寻常一阶上品符箓厚重凝实的土黄色光壁，瞬间在他身前成型！
光壁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如同岩石般的纹理，散发出坚韧、厚重的气息，其防御强度，赫然已经触碰到了二阶法术的门槛！
蓝袍修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狂喜！
他二话不说，转身回到柜台，将剩下的两张岩壁符也一并买下，这才满意地匆匆离去。
此事之后，并未立刻引起轰动。
但几天后，便有零星的修士找上门来，指名要购买那种“防御力惊人的高价岩壁符”。
顾言只是摇头，表示材料难得，暂时无货。
如此一来，“百符斋老掌柜”技艺不凡、要价奇高、但东西确实货真价实的形象，反倒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开来。
密室之内。
顾言对外界的些许名气毫不在意。
他的心神，更多地沉浸在自身的修行与推演之中。
影鼠提供的情报，结合他之前在酒馆、黑市收集的信息，让望月城地下资源的脉络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特别是那几种金属矿石，他已经锁定了几个潜在的获取目标。
只待时机。
残玉空间内，光华流转。
《地煞戮血剑经》的推演，在持续进行。
地煞石带来的厚重感悟，如同坚实的大地，承载着一切。
苍清剑气的锋锐与生机，代表着极致的攻击与绵长的续航。
颜铭星传承中的血道之力，则是狂暴能量的源泉，提供着无与伦比的爆发力。
三者如何完美融合？
以地煞为基，稳固厚重，承载万物。
以血煞为引，催发潜能，提供磅礴之力。
以剑意为锋，凝聚锐气，破灭一切阻碍。
一个模糊却又无比契合自身的剑经轮廓，在残玉的辅助下，越发清晰。
同时，他对灵渊探微术的理解也在加深。
这门偶然得到的神识秘术，绝不仅仅是洞察那么简单。
那窥视本源的“灵渊神目”，或许能触及更高层次的力量，甚至与传说中显圣真君的某些神通遥相呼应。
只是前路漫漫，还需机缘。
他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那只墨玉小瓶上。
瓶内，三阶妖虎的心头血如同红宝石般粘稠，散发着诱人的气血芬芳。
那缕被剥离封印的寄生魂念，依旧被牢牢禁锢在瓶塞的符箓一角，散发着微弱的阴冷。
残玉再次推演。
吸收这股庞大血气的最佳方案，所需的辅助灵药、引导法门，一一浮现。
顾言从老掌柜的遗物中，以及这几日少量购买的材料里，凑齐了大部分辅助之物。
只差最后一步。
他能感觉到，丹田气海内，槃渊道基的平衡依旧脆弱。
地煞之力虽已稳固，但“血”与“剑”的渴求，如同两处巨大的空缺，亟待填补。
必须先寻得足够的金属矿材，喂养那沉寂的戮妖阎罗剑胚，让“剑”的力量得到初步满足。
三足鼎立，方能真正稳固，而后才能放心吸纳这磅礴的虎血。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地煞之力融入日常。
搬运气血，修炼基础体术时，皮肤下隐隐泛起一层土黄色的微光，那是《混元铜皮》或类似炼体法门被地煞之力加持的效果，坚韧度悄然提升。
练习基础的剑气术时，他尝试将那份厚重意境融入其中。
原本轻灵迅捷的青色剑光，此刻竟带上了一丝沉凝如山岳般的质感，威力未减，却更显刚猛霸道。
力量，在一点一滴地积累、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