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空气仿佛凝固。
那枚漆黑的金属片悬浮在顾言身前，微微震颤，散发出无形的波动。
顾言调整着自身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模拟着那死去老掌柜独有的气息——混杂着市侩、贪婪、谨慎，以及一丝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晦。
他将这股模拟的神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轻轻触碰向金属片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冰冷意念。
没有试探，没有寒暄。
那股冰冷的意念在接触到顾言模拟的神念后，只是稍作停顿，似乎在确认某种“密钥”的正确性。
片刻的死寂后，冰冷的意念直接传递来一道清晰、简洁的指令：
“三日后，酉时，城西，老槐树下。送乙字柒号材料一份。接头人持半块黑铁。”
指令传递完毕，那股冰冷的意念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金属片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乙字柒号材料……”顾言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从老掌柜残留信息中剥离出的记忆碎片。
很快，他找到了对应的内容。
所谓的“乙字柒号”，指的竟是一批最普通不过的低阶符箓绘制材料——几沓空白符纸，一瓶劣质的妖兽血墨，还有些研磨好的基础矿物粉末。
价值低廉，随处可见。
这更像是一次确认“棋子”是否还在原位的例行检查，而非什么重要的任务。
顾言并未因此放松。
他仔细回味着刚才那股冰冷意念的特性，其凝练程度远超普通炼气修士，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显然来自一个训练有素、等级森严的组织。
他起身，在密室角落那堆积如山的杂物中翻找起来。
按照“乙字柒号”的要求，他精准地挑拣出相应数量和品质的符纸、血墨、矿粉，不多不少，与老掌柜平日里使用的别无二致。
随后几天，顾言的生活恢复了之前的“规律”。
白天，他是那个守着冷清铺子，偶尔和邻里打个哈哈的“王掌柜”。
他甚至在柳茹再次提着汤羹过来“关心”时，恰到好处地抱怨了几句：“唉，生意不好做啊，还得替人跑腿送点不值钱的玩意儿，这把老骨头哟……”
柳茹听着他的抱怨，水盈盈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转，似是随意地提起：“王哥要去城西？那边最近可不太平，听说前阵子还有修士斗法呢，你可得当心些。”
顾言心中微动，察觉到她话语里隐藏的探询，面上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嗨，没事儿，就是送点东西给个老主顾，离得远着呢，碍不着那些大人物。”
他滴水不漏地应付过去，但对这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暗中的戒备又提升了一层。
送走柳茹，顾言脸上的慵懒笑容立刻消失。
他回到密室，加固了铺子内外的敛息和预警阵法，确保万无一失。
盘膝坐下，他并未立刻修炼。
地煞石融入道基带来的稳固感依旧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丹田气海内，那两股更加狂躁的渴求！
槃渊道基中，代表“血”与“剑”的力量，如同两头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在他的体内发出无声的咆哮。
顾言强行压下这股躁动，心神沉入残玉空间。
他开始尝试将刚刚获得的地煞感悟，融入那部尚在雏形的《地煞戮血剑经》之中。
残玉光华流转，模拟着土行力量如何与血煞、剑意结合。
厚重、承载、守护的大地之力，能否中和血煞的暴戾？能否承载剑意的锋芒？
推演缓慢而艰难，但一个模糊的方向渐渐清晰——以地煞为基，承载血煞之力，凝练锋锐剑罡。
三者相辅相成，而非相互排斥。
这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感悟，以及……血与火的实战验证。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黄昏时分，夕阳将望月城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言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将准备好的“乙字柒号”材料用普通的布包好，提在手中，再次变成了那个步履略显蹒跚的“老掌柜”。
他走出百符斋，锁好店门，不紧不慢地朝着城西方向走去。
灵渊探微术悄然运转，如同无形的触角，探查着周围的一切。
街道上人流熙攘，修士与凡人混杂。
几道隐晦的窥探意念扫过，都被他以老掌柜那炼气五层的微弱气息不动声色地挡开。
他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最终抵达了城西那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颇为冷清，只有寥寥几个凡人在纳凉。
顾言的视线扫过，最终落在一个背对着他，站在树荫阴影里的身影上。
那人同样穿着普通的灰袍，身形中等，气息收敛在炼气后期的水准，脸上似乎也做了某种模糊处理的伪装。
顾言缓步走上前去。
对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靠近，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唯有一双眼睛，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顾言停在三步之外，并未开口。
对方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在掌心。
那是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片，断面粗糙，似乎是被人强行掰断的。
暗号对上了。
顾言将手中的布包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布包，随意掂量了一下，并未打开检查，只是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就在对方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顾言的灵渊神目悄然开启。
刹那间，对方体表那层伪装的灵光被洞穿。
一股阴寒至极的法力波动清晰地呈现在顾言“眼中”，功法路数偏向诡谲的阴魂、尸鬼一脉。
更让顾言在意的是，在此人身上，他“看”到了一缕极淡，却难以掩盖的血腥气！
不是杀戮凡人留下的浊气，而是属于修士的，带着灵力残留的血腥味！
此人，手上沾过修士的血，而且时间不远！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阴冷的眸子猛地扫向顾言。
顾言的灵渊神目瞬间收敛，依旧是那副老迈、浑浊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好奇打量的普通老头。
阴冷修士皱了皱眉，似乎没发现异常，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融入了街道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顾言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去，脸上毫无表情。
一次简单的接头，却让他对“影鼠”组织的行事风格和成员构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阴冷、谨慎、毫不拖泥带水，且成员很可能都背负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提着空空的手，转身，慢悠悠地往回走。
这一次试探，仅仅只是开始。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接触，才能判断这个“影鼠”组织，是否能成为他获取所需资源的跳板。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将“百符斋老掌柜”这个身份，扮演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