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龙灌了口水，抹了把嘴，低声说：“那罗掌柜家里确实闹邪乎，说是从上个月底开始的，先是家里养的看门大黑狗半夜里无缘无故地惨叫，第二天发现死在院子里，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吓死的，紧接着他家老太太，就是罗掌柜的老娘，连着好几晚做噩梦说梦见一个穿红衣服、没脚的女人在床边晃悠，掐她脖子，老太太吓得一病不起，高烧说胡话，请了好几个郎中，药灌下去跟泼水似的，可一点不见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神秘：“最邪乎的是，他家那口甜水井，罗家那宅子有口私井，水可甜了，这宅子和水井从他祖辈传下来多少年了，可自打出了事，那井水就变了味儿，打上来一股子铁锈腥气，还隐隐发红，喝一口就拉肚子，罗掌柜急坏了，重金请了白云观的道长、广济寺的和尚，又是做法事又是贴符，折腾了小半个月，钱花海了去了。可您猜怎么着？那穿红衣服的女人照旧入梦，井水还是腥的，现如今啊老太太更是水米不进，现在罗家上下人心惶惶，都说那宅子风水坏了，招了厉鬼索命，他老娘命只在旦夕”。
“穿红衣服没脚的女人？井水变腥发红？”我眉头紧锁，心下思这症状听起来确实诡异，不像是寻常疾病或者简单的风水煞气。黑水心的事？不太像，气息也不同，再者说这东西不会作用于一个寻常富户，难道是怨灵作祟？还是别的什么邪物污染了水源？
“没错！邪性得很！”王金龙用力点头，“周爷，您看……这事儿，您能瞧不？”他眼中充满了希冀。
我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这事透着蹊跷，风险也不小，但眼下这可能是我们接触富户、获取资源甚至打探消息的唯一机会，二呆的伤需要更好的药和营养，我们需要钱，更需要找到离开这的方法。
“金龙大哥，这事我知道了，多谢你费心打探，容我想想对策。”我沉声说了两句。
可我话音未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那声音又响又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开门！开门！是这儿吧？周先生住这儿吗？”一个尖细的公鸭嗓子在门外响起，颐指气使。
院子里顿时一静。缝衣服的刘大娘停了针线，荣三爷推开了窗户，连老烟鬼那屋的门都开了条缝，露出半张浑浊的脸。冯氏抱着孩子，紧张地看着院门。
王金龙脸色一变：“这声音……像是罗家伙计！”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比预想的还快！
王金龙赶紧跑去开门，门闩一拉开，一个穿着崭新蓝布棉袍、头戴瓜皮帽、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就挤了进来。他生得白净，但眉眼间透着股油滑和刻薄，手里还捏着条雪白的手绢，捂着鼻子，嫌恶地打量着这破败的院子。
“嚯！这什么破地界儿，一股子穷酸味儿。”他撇着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耳房门前的我身上，上下打量着我那身同样破旧的衣裳，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
“你就是那个什么周先生？”这后生拖着长腔，语气不善。
“正是周某。”我平静地看着他，不卑不亢。
“哼！”那伙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说道：“我们家罗掌柜有请，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一趟，别磨蹭！”那口气，仿佛是在召唤一个下人。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王金龙紧张地看着我，刘大娘攥紧了手里的破棉袄，荣三爷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
我看着那伙计趾高气扬的脸，心中冷笑，罗家这趟浑水，看来是不得不蹚了，为了二呆的伤，也为了在这个世界撕开一道口子，这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更别提咱什么没见过？这样的事根本也不在话下。
“烦请前面带路。”我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无波。
此时王金龙已经冲我耳语了一番，说那罗家伙计姓赵，人称赵三儿，是个狐假虎威的主儿，让我小心点，毕竟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那赵三见我如此镇定，眼中那点轻蔑倒是收敛了几分，但依旧撇着嘴，不耐烦地催促：“那快着点，掌柜的还等着呢，给我们老太太看好病，赏钱少不了”。
我说了声稍待片刻，我去取点东西，转身回了耳房，走到二呆身边，我说道：“安心养着，我去去就回。”二呆大大咧咧的摆手，让我安心，我提上了我的背囊，回到院子又对王金龙和刘大娘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必担心，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跟着赵三儿走出了这破败拥挤的大杂院。
天色已近擦黑，寒风凛冽，赵三儿在前面走得飞快，似乎想尽快离开这穷酸地界，他一边走还一边问：“我说这位……，这位周先生，你这包袱够怪的。”
我步履沉稳地跟在后面，借着暮色观察着这座熟悉的、却又隔了六十多年光阴的北平城，听他问我，我故作高深的回答：“这是祖传的百宝囊，自然不同凡响。”
说着话往前走，BJ我来过不少次，这街道比我记忆中的更狭窄、更破败，路面坑洼不平，污水结成了肮脏的冰坨子，两旁多是低矮的平房，偶尔夹杂着几栋稍显气派的铺面，也大多门庭冷落和八十年代根本没法比。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慌气息，那是战乱年代特有的底色，偶尔有穿着臃肿棉袄的行人匆匆走过，眼神麻木而警惕。
赵三儿带着我七拐八绕，穿过了几条同样萧条的胡同，终于来到了一条相对宽阔整洁些的街道东四条。
罗家的宅院就在这条胡同的深处，青砖灰瓦的高墙，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一对不大的石狮子，在暮色中显露出几分殷实人家的气派，却也透着一种压抑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