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费莱论断整座地下二层是作为食尸鬼培养皿所存在。
但这座“培养皿”并没有均匀生产。
食尸鬼们的嚎叫仿若从地狱爬出的死婴向生者诉诸不公。噪音彼此起伏间,细微差异从中凸显。
在对岸的燃煤发电竖井处最为嘹亮,其次是一些看来比较突出的茧房。部分的茧房则完全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事生产,还是其中食尸鬼在沉睡。
紧接着,那些嚎叫得厉害的位置隐约开始冒起了尘烟。
“老板,我们把它们吵醒了。”汤米观望陈述道,他不免回身注视身后已经少了一扇门的中控室。“要不,关灯和它们拼了吧。”
忽视掉他打颤的腿肚,莫名还有几分无畏英雄气概。
对于如此不着调的提议,费莱只是问道:“汤米,你有看见步梯或者电梯吗?”
“什么?”
“步梯或者电梯的存在。”
汤米偏头看向费莱。
后者此刻超乎常理的平静让他心安了不少。
转头花了几秒钟时间,两人很快找到了唯一一座藏在对岸的电梯。
按位置来算,大抵是为了方便工人们上下进出维持发电装置所用。
现在,它归属于食尸鬼们。
相对之下,费莱两人的位置称不上好,靠近边缘,能前往的路有且仅有两条。
一条沿原路返回,一条贴岩壁绕行。
“我们要过去吗,还是说?”
汤米问起来,在他视野的极远点,已经出现有食尸鬼的身影了。
费莱心里做好决断,说道:“在这儿就是等死,摸过去吧。”
还没等汤米答应,费莱钻回中控室拉下所有的闸口。
一阵不知道具体作用的声响带动整座地下空间短暂震颤几秒。
噪音将食尸鬼们的嚎叫盖住,同时也吸引住它们的注意。
趁着所有的动静都开始混乱。
费莱领头带着汤米开始了绕行,他们贴着岩壁处小道开始快速行进,犹如两只阴影里的地鼠,不时停下绕茧房隐蔽躲藏。
费莱临时打算是带着汤米过去,等到了再见机行事。
可躲藏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不可行。
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地下二层的食尸鬼们越发密集起来,导致两人藏身地不多。
且已经困在地底五天,每天靠着干粮充饥的两人体力不支持他们不间断地高强度短跑。
在又一次与食尸鬼们擦肩而过后。
费莱开始调整接下来的行动,他告诉汤米:两人接下来走一段路就钻进那些食尸鬼的培养茧房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过去。
汤米没有反对,但他也不是完全认同。
“老板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我是指,要是茧房里还有食尸鬼呢?”
“那就拼拼谁他娘的命硬。”费莱低声道。
汤米惊讶偏头,又觉能做出来此冒险举动的男人能说出这番话并不足为奇。
两人便默契没有再提所谓计划调整的可行性。
他们按照商量好的,每行进一段路程就躲藏一阵。
这样的举动极大程度让两人行进的安全得到保障,虽然是牺牲他们行动时间得到的。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遇见有食尸鬼潜藏的茧房。
两人一路摸了过去。
就在接近燃煤发电竖井,即将能见到电梯全貌时,意外还是不出意料地拦住了两人。
那是一只足够瘦弱的食尸鬼,就藏在空茧房里。
没有任何声息和叫声。
它的脖子上缠了一大圈的赭红色根须,披散的头发遮盖了它的骇人面颊,它贴紧泥墙,四肢悬空,就像吊在树上的吊死鬼。
在费莱两人闯入后,它从胸腔挤出了属于它生命的最后一道声音。
“噫哑!”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足将费莱两人吓定住。
但不过几毫秒的反应时间里,他们注意到了这只可怜虫。
然后两人想也不想,一撬棍攮进了对方脖颈,接着奋力撬起,让对方头颅落下了一个仅有皮与后颈肉连接的断线状态,失去发出其他声音的权利。
食尸鬼的腐臭血液滴落。
因重力和惯性发出些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
细微动静之间,费莱瞬间贴近并将门关上,警惕有其他食尸鬼出现。
汤米就地休息。
突然又拉了拉费莱的裤腿。
“老板,动,动了。”
“什么?”
费莱问道,回过身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缠绕在食尸鬼断裂脖颈的赭红色根须自然地随断面钻进了食尸鬼体内。
细微的吸啜声响彻,明显有一道线顺着根须向上。
赭红色更深了一分。
“见鬼。”
费莱低骂道。
比起悚然,更令他不适的是他的大脑。
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觉得眼前状况熟悉。
费莱不免矛盾地不知道身子该往哪里摆。
不过片刻,食尸鬼干瘪了下去。它身上的所有毛发一并脱落,整张皮紧贴骨架,酷肖一架绑在树上藤蔓的人皮风筝。
“他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费莱看清上面样貌,又一次低骂道。
汤米反应慢他一步,毕竟藤蔓进食的场面就已经把他吓到了,但等看清食尸鬼样貌。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爆发更大的骂声。
那张可怜到现在仅有皮缀着的头颅,还未完全犬化,半人半犬的比例里,有些他们难以忘记的特征。
是那个钻进岩缝里的疯女人。
“老板,她....食尸鬼...被吃了...”
汤米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地磕碰,他甚至于闻到自己汗液里浮出的铁锈味。
费莱粗喘着气,揪起头发,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画面一齐随恐惧蹦出来了,
恐惧顺着眼中画面钻进了他们的颅腔。
那不单是从心底起的感觉,它像具有实感的活物,顺着视网膜捕捉到的骇人画面钻进他们的血管,随每一次心跳鼓动被迫将更多不受控泵向四肢百骸。
情绪的扰动彻底演变为一次对躯体和意志的大规模神经性劫持。
两人身体的每一场反应都落入了这由大脑信息素的绝对支配之中,瘫痪在原地,仅知道无端重复些简单的对话。
“老板...她...”
“奎尔,别,别说话,他们会听见然后找过来的。”
“老板...她...”
汤米再次重复道,这次缓和了许多,他受惊的大脑带着些许未知疑惑出现了。
“奎尔,我求求你,别说话了。”
费莱则揪着头发继续说道,像是在请求。
“老板?”
“奎尔,求...”
费莱近乎抱着脑袋,哀求道。
“老板?”汤米回过头来,直视着费莱的眼睛,“奎尔是谁?”
“奎尔...”
费莱已然混沌的眼里闪过片刻清明,尤为无力的脸上闪过迟滞表情。
“奎尔是,是...”
没等话说完。
费莱整个人便后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